文/楊國鑫

長年深耕台灣客家研究,專注客家歌謠與客家議題,現任教於新竹縣內思高工

初識林老師:在客家風雲中相遇

認識林一雄老師,是在1987年《客家風雲》雜誌創刊之後。他是創刊的重要發起人之一,而我當時還是個大四生,兼任頭份《三台雜誌》的特約採訪編輯,正熱忱地投身客家研究與採訪。

隨著一次次參與客家活動,我也愈來愈常在各個場合遇見他——這位眼神堅毅、語氣沉著,卻總帶著一股溫暖力量的客家前輩。

在活動場域的再會:社運與文化的交會點

1988年,我在台北市中泰賓館參加台北市客家崇正會的會員大會,再次遇見林一雄老師。

當時他已是《客家風雲》雜誌社的社長,而我則陪同《三台雜誌》社長張致遠出席。兩位社長交談寒暄的場景,至今仍歷歷在目。我順勢替兩人留下合影,那是一張見證客家文化推動者交會、互勉的珍貴照片。

1988年,在台北市中泰賓館參加台北市客家崇正會的會員大會,林一雄(左)與《三台雜誌》社長張致遠(右)合影,他們兩位已經在天上會合了。1988,台北市中泰賓館,楊國鑫攝
1988年,在台北市中泰賓館參加台北市客家崇正會的會員大會,林一雄(左)與《三台雜誌》社長張致遠(右)合影,他們兩位已經在天上會合了。1988,台北市中泰賓館,楊國鑫攝

1989台北:客家學的奠基時刻

1989年5月21日,台北徐綜合醫院三樓會議室——這是我永生難忘的一天。

當時我在台北服役,週日難得放假,便興奮地趕去參加「台灣四十年來客家研究第一次大集結」的客家研討會。會場氣氛熱烈,專家學者齊聚一堂,共議客家學的方向。林一雄老師代表主辦單位致詞,他語氣堅定地說:

「《客家風雲》是推動客家社會運動的重要平台,希望透過大家的投入,使客家學能順利發展,研究向上提升。」

那一天,客家學的藍圖被熱烈勾勒,而我也意外地被選為十七位籌備委員之一,備感榮幸。

這個會叫做「台灣四十年來客家研究第一次大集結」的客家研討會,討論客家學的建立。1989年5月21日星期日,在台北市徐綜合醫院三樓會議室。林一雄老師是主辦單位《客家風雲》雜誌代表(右前方坐在第一位置),站立發言的是陳運棟校長(客家研究學者),這張照片大約有一半的人已經成仙了,另外吊在右邊牆上的照片就是我們的少棒之父徐傍興博士。1989,台北,楊國鑫提供
這個會叫做「台灣四十年來客家研究第一次大集結」的客家研討會,討論客家學的建立。1989年5月21日星期日,在台北市徐綜合醫院三樓會議室。林一雄老師是主辦單位《客家風雲》雜誌代表(右前方坐在第一位置),站立發言的是陳運棟校長(客家研究學者),這張照片大約有一半的人已經成仙了,另外吊在右邊牆上的照片就是我們的少棒之父徐傍興博士。1989,台北,楊國鑫提供

並肩前行:推動民主與客家復興的歲月

1990年,在鍾肇政的號召下,「台灣客家公共事務協會」成立。我是發起人之一,而林一雄老師則當選第一屆理事,並被鍾老指派為協會首任秘書長。

那些年,我們一同奔走,一起見證台灣政治改革與客家復興運動的關鍵時刻。

林一雄老師為此可說是「全台走透透」——不懼風雨、不辭辛勞,用身體力行捍衛台灣的民主,也為客家發展奮力奔走。他的堅定、他的行動力,深深烙印在我心中。

寶山水庫邊的日常:紅酒、古典樂與無盡的故事

多年來,林一雄老師總在台北、新竹兩地奔波,但他幾乎每週都會回到寶山水庫旁的小屋。

他只要一回到那裡,常會打給我:「來坐啊,來飲一杯。」每一次到他家,耳邊總響著他最愛的古典音樂;晚餐時,他總要來杯紅酒,配上他特別偏愛的「醃生肉魚醢(goi)」。

而我最期待的,是聽他說故事:年輕時那段甜蜜卻以殘酷失戀收場的愛情故事,他講著講著自己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在竹東中學任教時扛著獵槍打鳥的豪邁往事;對228事件元凶彭孟緝住家大門猛踹、發出震撼巨響的義憤之舉;無數次參與抗議政府不公的行動、街頭的熱血與憤怒……

他的人生像一本厚重的書,翻一頁是激情,下一頁是傷痕,卻從未失去堅定的信念。

1990年,在鍾肇政的號召下,「台灣客家公共事務協會」在台大校友會館成立。林一雄老師(左2)則當選第一屆理事,並被鍾老指派為協會首任秘書長。左1徐正光、左3李永熾、左4魏廷朝、左5梁榮茂、右4鍾肇政、右3羅榮光、右2劉福增、右1李喬。楊國鑫攝
1990年,在鍾肇政的號召下,「台灣客家公共事務協會」在台大校友會館成立。林一雄老師(左2)則當選第一屆理事,並被鍾老指派為協會首任秘書長。左1徐正光、左3李永熾、左4魏廷朝、左5梁榮茂、右4鍾肇政、右3羅榮光、右2劉福增、右1李喬。楊國鑫攝

一位前輩,一座燈塔

最近,再也沒有接到他打來的電話。沒有再聽到那句「來坐呀」;也沒有再看到他在水庫邊,慢慢倒著紅酒、靜靜聽音樂的身影。那份習慣的溫度突然消失,令人懷念,也令人不捨。

林一雄老師不只是我口中的「老哥」,更是台灣民主的奮鬥者、客家文化的推動者、社會改革的行動者。他用一生的奔走,替台灣開路,用堅定的信念,點亮客家族群的未來。

對我而言,他更像是一座燈塔——在我年輕探索的路上照亮方向,也在我迷惘時提醒我什麼叫「挺身而出」。如今他的電話不再響起,但他故事的回音仍在心裡震盪。而他的精神,會一直陪伴我們,繼續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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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台源/台北報導】還我母語運動推手、《客家風雲》創辦人林一雄日前辭世,享耆壽91歲,今(25)天舉辦追思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