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羅世宏

畢業於倫敦政經學院,立志不做大官,也不做大事。平日最喜歡做的事是閱讀、思考和寫作。最大的缺點是「好為人師」。目前持續關注傳播政策、平台問責、中國傳媒、新聞業永續發展與數位轉型、和平新聞學(peace journalism)、氣候新聞學(climate journalism)及人工智慧(AI)等研究主題。

在美國,「多元、平等與共融」(Diversity, Equity, and Inclusion,以下簡稱DEI)政策已成為文化戰爭的核心議題之一。保守派批評這些政策過於激進,甚至構成「逆向歧視」,而自由派則視其為實現社會進步的必要工具。例如,佛羅里達州共和黨籍州長德桑蒂斯(Ronald DeSantis)禁止用公共資金推動DEI,並稱其為「歧視與灌輸」的代名詞。這種對立在教育與政策層面表現尤為尖銳,導致許多大學為避免潛在的法律風險而選擇縮減、甚至取消DEI政策。

許多大學與企業在實施DEI政策時,缺乏系統化的評估機制。例如,一些機構在推動多元化人才徵聘的同時,並未設置明確的績效指標,導致資源分配不當及政策效果不彰。此外,對於技術的過度依賴,例如使用人工智慧篩選應徵者,可能導致新的偏見。

企業推動DEI政策則常面臨內部與外部壓力。除了股東質疑相關措施影響企業盈利能力,部分員工也對政策執行的公平性有所懷疑。此外,部分企業面臨保守派人士提告,後者認為實施這些DEI政策的企業構成「逆向歧視」。

在全美多個州對DEI政策的反對聲浪下,許多大學被迫縮減或取消相關措施。其中,佛羅里達大學系統關閉了多個文化中心,包括為非裔學生和LGBTQ+學生設立的支持中心。猶他州的兩所州立大學全面取消校內所有文化中心,而這些中心原本為少數族裔、性別少數群體及女性學生提供資源與支持。此外,北德州大學刪改數百門課程的名稱和描述,移除與種族和平等相關的文字。

一些尚未受到立法壓力的州立大學也開始主動限縮DEI措施。例如,密蘇里大學為了因應該州未來可能的反DEI立法,選擇解散其DEI辦公室。這種預先順應(pre-compliance)的現象,不僅削弱相關措施的效果,也對校園生活與言論自由產生不利影響。

在全美多地大學因政治壓力縮減DEI政策的同時,奧勒岡州的大學則選擇繼續實施。例如,奧勒岡大學、奧勒岡州立大學與波特蘭州立大學均明確表示,不打算取消文化中心或其他DEI相關項目。波特蘭州立大學發言人在接受美國媒體訪問時更表示:「公平與社會正義一直是我們使命的核心。」

這種堅守,彰顯大學在面對壓力時的價值選擇。不過正如史丹佛大學教授保羅·布雷斯特(Paul Brest)和艾蜜莉·萊文(Emily J. Levine)聯名撰文指出,儘管DEI措施的初衷是促進學術社群中的平等與共融,但其實施方式往往過於意識形態化,未能有效解決問題之外,反而可能加劇矛盾。他們建議回歸高等教育的核心使命,亦即培養學生批判思考能力,幫助他們應對複雜的社會與政治議題。

此外,人工智慧與大數據在DEI政策中的應用日益增多。例如,透過分析人才徵聘數據以減少人為偏見,或利用技術工具促進公平決策。然而,研究也指出,技術本身也可能帶有隱性偏見,需謹慎應用並結合人類的審核與監督。

綜合而論,多元、平等與共融作為一種價值理念,其在美國的發展是社會進步的成果,但也在當下遭遇結構性挑戰的逆風。面對政治與市場的雙重壓力,大學與企業需要在堅守價值與策略調整之間找到新的平衡點,以新的方式堅守對少數族裔與弱勢群體的承諾。

羅世宏專欄/「多元、平等與共融」的進與退(一):美國大學DEI政策退縮的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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