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蕭秀琴
曾任出版社總編輯,現為作家暨譯者,著有《料裡風土:往山裡去的地方,九種食材從山到海建構客家飲食》、《料理臺灣:從現代性到在地化,澎湃百年的一桌好菜》等書籍。現居離台北城約一個小時的小鎮,持續文字工作。
它是圍籬,幾乎遍植於島嶼各處家屋造景,傳遞人間煙火。它是作家一出手便暢銷的詩集,朗朗誦念,「在綠樹白花的籬前/曾那樣輕易地揮手道別」(席慕容〈七里香〉)。是歌手詞人愛用的初戀的滋味,以便唱出青春氣味,周杰倫的〈七里香〉以Common Jasmin Orange走紅他鄉。抒情無疑是它最醒目的形象。
然而你看過達魯瑪克林子裡的七里香就不會這麼說了,它是偉然佇立直向天際,猶如巴冷公主愛的蛇郎君,萃出七里香精油的許仁和說,「西部的七里香粗壯有樹瘤,可以做器具價值高,東岸的樹直挺挺的,可以長很高。」這個說法應證在台東知本國家森林遊樂區裡的七里香步道上,每一棵都不得不讓人抬頭仰望。
七里香是流俗通稱,正式的名字叫月橘(學名Murraya paniculata)芸香科(Rutaceae)植物,芸香科數量龐大的柑橘屬果實是人類最喜歡的果物之一,柑橘、檸檬味深植在我們的日常,而七里香花之味在島嶼4~10月飄香,濃烈的氣味在夏日蒸騰,無怪熱血沸騰的青春愛戀,常要與之繾綣。事實上,人們並不真正了解七里香,只是借花隱喻寄情而已。
因為你必須要到野地去,才能發現生命的真相,台灣原住民對七里香最熟悉的莫過於排灣族,台東大武的加羅板部落排灣語拼音Qaljapang意即為「七里香很多的地方」,七里香原生於熱帶亞洲,島嶼東南方的七里香想來是原住民熟悉的植物,達仁鄉土坂部落的排灣族開課教釀酒,材料就有米、酒麴和七里香,把七里香的的新鮮枝葉放在陶甕中,再把蒸熟的米攪拌酒麴放進去,等待發酵。而位在太麻里的拉勞蘭部落是唯一舉行海祭的東排灣族,舉行海祭時會用七里香葉子揮揮眾人的屁股,再輪流過火去穢氣,新香蘭部落除穢的方式也是燒七里香。
後山森林總不會讓人失望,能夠包容所有自然百態,樹齡百年叢成林,最知名的當屬知本國家森林遊樂區的七里香步道,或延平鄉超過五百棵的秘境森林,七里香在島嶼東岸安然幾度寒暑,成為現代人最終的救贖,客家人有遶山花行尞(hang liau+ 海陸,有漫遊的意思)的習慣意趣,許仁和發揮天性看見了它,將之萃取。
芸香科植物的特點是用手搓揉葉片就會散發出濃郁的氣息,七里香備受矚目的氣味雖然來自花瓣,知本國家森林遊樂區的解說員,摘一片葉子高高舉起,陽光穿透而下也讓人看到滿佈的油點與清晰的葉脈,又到冬季時節,已然果熟紅透,解說員搓開來讓我們看厚厚的果膠,許仁和在旁提示,「果實由黃轉紅之際萃取到的精油最醇厚。」
和林業保育署台東分署共同開發七里香精油的許仁和說,七里香的花含有蒎烯(Pinene),味道濃烈可以驅蟲,也是製作香水的傳統的原料,葉子含有松油醇(Terpineol)具有很好的放鬆和鎮靜作用,相應於神經系統能夠減輕痛感,果實的月桂烯(Myrcene)是會令人愉悅的甜香脂氣,有祛痰鎮咳作用。
有意思的是,台東的七里香,自葉子、果實、花瓣分別萃取出的精油,各自表述不同的味道,葉子是清爽的土壤味,果實是青澀酸甜氣息,而花是恬淡清澈的皂香,三種混合後,最先出現的是葉子,再來是果實甜香,最後花朵韻味最慢但悠遠。七里香三款精油都有放鬆的效果,真正符合東岸閒情,適合行尞隨身攜帶。
七里香雖然普遍植栽於熱帶地區,也是原住民傳統植物,在植物研究上不乏其人,正正式式的當作芳香療法領域的商業萃取卻是第一次,舉世獨有;林業保育署台東分署長吳昌祐帶著大家進入遊樂區裡的諾大放映室,要大家好好聞一支影片,「七里香步道不是很長,但也要花一點力氣才能上去,春天的時候氣味最濃郁。」此刻好似有後設般的魔幻效果,真的聞到七里香的味道,而現場確實真切的感受到氣味隱然浮現,因為放映室裡擺放的薰香機正開著,七里香精油之味隨著影片流瀉而出,讓遊客真正看了一部身歷其境的紀錄片,比3D電影更具沈浸式體驗。
許仁和的抱負遠不至於此,台東是什麼味道,旅客一下機在台東機場會感受到哪一種台東,「我們正在測試機場大廳該用哪一種薰香機效果比較好,來台東的旅客,一下機就能感受到台東的森林氣味。」
森林能包容一切,是大海的戀人,包括群起而生偉然佇立的七里香包圍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