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慶中／綜合報導】印尼北蘇門答臘塔帕努利地區2周前受到熱帶氣旋「森亞（Cyclone Senyar）」摧殘，引發世紀洪水與山崩，近千民眾死亡，受災程度仍待統計，自然環境更是難以盡復舊觀。

路透報導，當地39歲紅毛猩猩（orangutan）護管員阿姆蘭（Amran Siagian）站在滿目瘡痍的西皮洛克（Sipirok）山坡上，哭到幾乎說不出話。那一刻，他彷彿還能看見洪水如巨獸般咆哮而來，吞噬一切熟悉的景物：家園、道路、橋樑及他日夜守護的瀕臨滅絕動物「塔帕努利紅毛猩猩」（Tapanuli orangutans，學名Pongo tapanuliensis）棲地。

阿姆蘭指著被泥流夷為平地的森林哽咽：「我認識牠們每一隻……那隻叫『小榴槤』的母猩猩，每次看到我，都會把榴槤核吐掉，只吃果肉，然後把空殼遞給我，像在分享禮物。還有那隻獨臂的公猩猩，我替牠取名『戰士』，因為牠即使少了一隻手臂，還是能用單手盪到最高的那棵榕樹……」如今，這些熟悉的身影全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數以千計的斷木殘枝和被掩埋的村落。

阿姆蘭在「紅毛猩猩資訊中心」（OIC）負責巡護已經5年，每天清晨5時進山，傍晚才回家。洪水前，他還能聽到樹冠間此起彼落的長鳴，那是全球僅存約760隻的塔帕努利紅毛猩猩的「早安問候」。災後的現在，他連續10天在殘存林地裡呼喊，卻只聽見自己的回音，「我聽不到牠們的聲音了……」他蹲下來抱著頭，淚水混著泥巴滴到地上，「牠們一定很害怕，洪水來時無處可逃，只能抱著樹幹，然後……然後就被沖走了。」

這場災難不僅奪走阿姆蘭心中的「家人」，更在整個印尼刻下血淚史詩。

截至周一（8日），官方數據顯示，蘇門答臘島洪水與山崩造成950人死亡、274人失蹤，超過320萬人受影響，其中2600人受傷，近100萬人被迫疏散到臨時庇護所。北蘇門答臘省首當其衝，中央塔帕努利縣（Central Tapanuli）47人喪生、51人下落不明，西皮洛克村莊幾乎全毀，近2000棟房屋與建築被淹沒，2800多名居民流離失所。

西蘇門答臘省的阿甘縣（Agam）則有120人死於山洪暴發，巴東潘賈朗（Padang Panjang）入口處一場山崩吞噬30條人命。鄰近的亞齊省（Aceh）與北蘇門答臘邊境橋樑斷裂，31條道路與24座橋梁損毀，救援隊伍只能靠直升機與小艇穿越泥濘河道，運送食物與醫療物資。更慘痛的是，經濟損失預估高達51.82兆印尼盾（約台幣968億元），包括數百公頃農田被毀、數十座橋樑與鐵路被沖毀，以及數以萬計的牲畜與作物淪喪。

印尼總統普拉博沃（Prabowo Subianto）親赴災區視察，承諾動用C-130運輸機與A-400飛機運送6噸後勤物資，但許多偏遠村落如蓋約盧埃斯（Gayo Lues）與中央亞齊省（Central Aceh）仍因道路崩塌而孤立無援，居民甚至在中央塔帕努利縣的Bulog糧倉爆發搶劫，只為求一口食物。

更令阿姆蘭心碎的是，災前他就目睹森林被一間伐木公司年年啃食。巨木倒下後，紅毛猩猩只能在稀疏的殘枝間艱難跳躍，母猩猩背著幼崽常常失足墜落。他曾多次舉報，卻無人理會。「如果政府再不幫忙，這裡的紅毛猩猩可能真的會滅絕」。

OIC創辦人帕努德·哈迪西斯沃約（Panud Hadisiswoyo）含淚說：「這場災難不只是奪走近千人性命，也可能奪走地球上最稀有的紅毛猩猩物種。如果政府不立即停止毀林、不再搶救，我們這一代就會親眼看著牠們滅絕」。

根據世界自然基金會（WWF）的資料，目前印尼與馬來西亞僅存約11.9萬隻紅毛猩猩，其中塔帕努利紅毛猩猩是2017年才正式確認的新物種，全球數量最少、最瀕危。環保團體指出，過去20年，亞齊、北蘇門答臘與西蘇門答臘省已損失超過7569平方英里的森林，相當於美國紐澤西州大小，這不僅消滅了自然蓄水系統，更讓暴雨化為致命土石流。

這場浩劫只是北半球入秋以來東南亞風暴連環攻勢的一環，從9月起，菲律賓遭颱風「鳳凰」（Fung-wong）與「海鷗」（Kalmaegi）輪番重擊，造成283人死亡、逾百人失蹤，1300萬人受災；越南與泰國南部洪水淹沒歷史古蹟與貿易樞紐如峴港與合艾（Hat Yai），數百人喪生；斯里蘭卡中部高地則在三天內傾盆20英寸雨水，摧毀1.5萬棟房屋、400人失蹤；馬來西亞半島與泰國南部也添上181條人命。整個區域死亡人數已逾1700人、數千人失蹤、數百萬人流離，經濟損失恐破250億美元（約台幣7788億元）。

科學家分析，這波異常頻仍的風暴與暴雨源於氣候變遷的「超級燃料」：海洋溫度升高讓空氣每升攝氏1度就能多攜7%水氣，導致雨量暴增10.5%以上；反聖嬰現象（La Niña）將太平洋熱量推向西，強化季風並延長雨季，讓本該在秋末消退的熱帶氣旋罕見地逼近赤道，發展更快、持續更久。

聯合國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IPCC）預測，南亞與東南亞季風區將面臨「大幅增加」的洪水頻率，亞洲暖化速度是全球平均近2倍，已開發國家燃燒化石燃料的歷史債務如今化為其他國家的血淚。世界氣象組織（WMO）警告，12月仍是印尼雨季高峰，更多暴雨即將來襲，若不加速森林恢復與氣候適應，災難將成「新常態」。

在阿姆蘭心中，那760隻塔帕努利紅毛猩猩，每一隻都像他的孩子。「我答應過『戰士』，會保護牠一輩子……」他望向被泥石流掩埋的山谷，聲音顫抖，「對不起，我食言了」。現在他只剩一個願望：希望還有倖存的紅毛猩猩，能在更深的森林裡聽到他的呼喚，回到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