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翊彤/台東報導】民國33年次的黃春生以及38年次的黃春富兄弟檔,是池上慶豐餅舖的第二代,年屆80歲高齡的他們已將店鋪傳承給第三代的子孫,不過始終掛心店務。只見他們熟稔地展示不同款式的木製餅模,黃春生分享不同的米種對應不同的糕餅,亦適用不同的模具;黃春富則指了指其中一款說道,「這是我14歲讀初中一年級的時候,花600塊買的,差不多有62年了。」



黃氏家族的歷史得追溯至阿公、阿婆的年代,他們的阿公是做裁縫的外省人,與新竹關西出身的客家阿婆結婚後,沒田地沒財產的兩人帶著兒子黃登元──即黃春生黃春富兄弟的父親──從新竹遷徙到池上。日治時期的池上甫開發,一切尚在開墾,街區挺熱鬧,一家子持續靠著裁縫維生。
黃登元18歲時前往玉里,向日本師傅學習糕餅手藝,正式出師後他決定將店鋪開在花蓮,終於在1930年創立了慶豐餅舖,生意昌隆。彼時的店址是花蓮市中正路333號,黃春生記得幼時念的是中正國小,自己的叔叔也在花蓮開店賣麻糬。
好景不常,1951年花蓮發生大地震──大量的房屋倒榻、親友受到牽連,父親的財務也岌岌可危──母親見狀,提議回到池上再出發,借助其兄長之力買下房子,於慶豐餅舖現址落腳,重新生活、做餅。

家中開餅舖,小孩子自是得從旁幫忙,談不上什麼正式學藝。黃春生回憶,自己大約從國小四年級開始練習做「封仔餅」——這名字源自餅出爐後以紅紙捲成條狀,因閩南語中「一條」與「一封」同音,便有了「封仔餅」這別稱。


「那時將餡料加糖搓揉,有的還會噴顏色。」他補充,這類做法源自日治時期,當時日本師傅因應台東物資匱乏、居民難以負擔高價月餅,便將和菓子加以改良成常見的民間點心。「我爸爸就是跟著那樣學的。」每逢8月半或過年,是親戚送禮、拜拜的旺季,店內忙得不可開交。舅舅、伯父們全都來幫忙,一家多達二、三十人,不僅一同做餅,也一同開飯,得擺上兩、三張大桌才坐得下,非常熱鬧。

弟弟黃春富初中沒畢業就回到家裡做餅;哥哥黃春生自東商(國立臺東高級商業職業學校)畢業後一邊任職農會,一邊協助家裡製作。當時店內品項多元,黃春富常常工作到天亮再接著上班,忍不住打瞌睡。

作為客家移民,黃春生憑藉兒時印象表示,在地的商家約半數以上為閩南人,客語並不通行。這對以客語為母語的他們來說起初不太容易,久而久之倒也習慣。他說自己至今仍會有意識地對客家人說客語,不過至今仍有啼笑皆非的時刻,「像我出門常會遇到隔壁鄰居,他明明也是客家人,但這幾十年來當我一直試著跟他講客語時,他每次卻都還是用閩南語回我。」
此外,早年從池上返回關西掃墓極為不便,當時蘇花公路與鐵路尚未開通,得先搭金馬號北上至台北,再轉車至新竹或竹南,最後再搭公車進入關西。如今,父親已離世,雖然交通已大為改善,兩兄弟這些年卻也少有回鄉的機會。「小孩子可以處理,就拜託他們了。」年紀漸長,體力大不如前,黃春生說得雲淡風輕,但語氣裡不免透出些微感慨。
慶豐餅舖現由第三代接手經營,除了延續傳統月餅與封仔餅,也嘗試開發新品項,迎合年輕人口味。黃家兄弟或許不再身居第一線,不過在這棟餅香瀰漫的木造建築裡,那一塊塊餅模與一口口甜餡之中,藏著的始終是緩緩流動、不曾間斷的家族歲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