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國鑫
台灣客家研究的學者，長期研究客家歌謠及客家問題，現任教於新竹縣內思高工
客語流失的六大原因
我的研究，台灣客家話流失的原因，至少可以歸納為六種。
第一，電視、電腦等科技傳播媒體中，客家話的比例太少；第二，產業轉型導致就業人口移入客庄、或客家人口外移，客庄逐漸萎縮甚至消失；第三，小家庭興起，嬰幼兒提早接觸非家人；第四，政府過去曾禁止人們說客家話；第五，客家人母語意識薄弱；第六，客家語言聲望偏低。
本文在此要特別討論的是：大家庭變少、小家庭變多，是客語流失的重要關鍵之一。
從三代同堂到各自分家
過去的客家庄，是以農業為主的社會結構。三代、甚至四代同堂，是常態。一棟房子住著一大群人，吃飯時要大聲喊人，姊嫂輪流煮飯，有人還得送飯到山上或田間。那是一個語言自然傳遞的時代，家族共食共居，客家話在生活裡滲透無所不在。
然而，時代變了。隨著分家成風，兄弟各自立戶，形成一個個小家庭。有人留在客庄，有人進入都市，有人遠赴南投、阿里山、高雄、屏東，甚至花蓮、台東。客庄因此逐漸鬆散，語言的連續性也被切斷。
小家庭，母語傳承的斷點
在大家庭中，嬰幼兒與阿公、阿婆、阿太的互動頻繁，自然在耳濡目染中學會客家話。
但在小家庭中，尤其雙薪家庭盛行，孩子從小就被送往幼兒園、托嬰中心。這些地方的主要語言往往是華語或英語，孩子與家人相處的時間變少，與客語的距離也隨之拉開。
以竹北市為例，托嬰中心密集林立，許多嬰兒從出生到兩歲就長期在那裡度過。這正是語言啟蒙的關鍵時期——當孩子在這階段主要接觸的不是家人，而是使用非客語的照顧者時，母語傳承自然難以維繫。
因此，小家庭增多、嬰幼兒提早接觸非家人，確實是客語流失的重要結構性原因之一。
通婚與家庭結構的交錯影響
再進一步思考，通婚也是客語流失的重要變因之一。若家庭結構是小家庭，孩子成長的語言環境多元且不穩定，客家母語很容易被邊緣化。
但若仍維持大家庭形式，即使通婚，家族中的長輩仍能成為語言的橋梁，讓新生兒在生活中自然吸收客家語，母語延續的機率也就隨之提高。
政策能否逆轉語言流失？
我們不妨設想：若客委會推動「三代同堂、四代同堂獎勵計畫」，能否使客語不再流失？答案恐怕是否定的。
因為語言流失的背後，是多重社會結構交織的結果。除了家庭形態，還包括傳播媒體、產業變化、政府政策、母語意識與語言聲望等複雜因素。
但若政府能從家庭結構著手，鼓勵多代共居，讓孩子重回語言最自然的土壤，那麼至少能讓客語流失的速度減緩。若再同時配合其他復振措施，則客家話的再生力將更為強大。
語言的根，在家庭
語言不只是溝通的工具，更是文化的根。當家庭從「共居」變成「分居」，從「一起說」變成「各自忙」，語言的根就開始鬆動。要讓客語重生，不能只靠課程、補助或比賽，而要從家庭結構重新培育那片語言的土壤。
只要家中仍有長輩願意說，仍有孩子聽得懂、願意回應，那麼客語就不會死。客家話的未來，起於一個家庭的餐桌，也終將在那裡重生，如果多一點人一起吃飯，那麼客語復振的機會就更大了，你說對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