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來美(資深媒體人)

從1977年的「中壢事件」到1979年的「美麗島事件」,台灣「黨外」運動風起雲湧,蔣經國總統在統治心態上也有著極大轉變,他從隱忍到大逮捕,是因《美麗島雜誌》社許多縣市設立分社,已具政黨雛形,嚴重挑戰國民黨一黨專政的威權體制。

但弔詭地是,「大逮捕」前兩月讓許信良率妻小赴美進修,邱連輝被捕3天後獲釋,甚至更早魏廷朝因參與撰寫「台灣人民自救運動宣言」被捕入獄,蔣經國也曾派員向魏招降,但魏硬頸不屈,是否顯現小蔣也有客家情?

若說蔣經國有客家情,得從對日抗戰時他曾任江西贛南行政督察專員兼保安司令談起。贛南略大於台灣,人口上千萬,多數是客家人,與粵北、閩西形成客家金三角,是客家民系發源地。小蔣以建設「新贛南」名噪一時,他禁煙、禁賭、禁娼,深得民心。

他在贛南成立三民主義青年團,辦青年夏令營,培養了不少青年幹部,大陸淪陷後不少人跟他來台,如陳大慶、賴名湯、王昇……,尤其王昇與李煥後成為他的左右手,分管情治、黨政。

1952年蔣經國以治理贛南經驗,決定成立青年反共救國團,請台北市成功中學校長潘振球在該校率先成立,唸高二的魏廷朝被選為「種籽」,受訓回來發動同學連署,卻遭嘲諷「要參加,你自己去吧!」激怒他的反骨性格,他想到初中恩師姚錦、黃賢忠白色恐怖遭槍斃,「我幹嘛要當國民黨的奴才!」

魏廷朝坐了三次政治牢,長達17年,圖為他第三次出獄的神情。張慶惠提供
魏廷朝坐了三次政治牢,長達17年,圖為他第三次出獄的神情。張慶惠提供
魏廷朝第三度出獄回家向母親彭銀妹遺像牌位上香, 蔣經國曾派員請她勸兒子「悔過」,他會重用,但彭銀妹知道兒子個性,以「有降子身,沒降子心」(有生兒子的身,沒生兒子的心)回應。張慶惠提供
魏廷朝第三度出獄回家向母親彭銀妹遺像牌位上香, 蔣經國曾派員請她勸兒子「悔過」,他會重用,但彭銀妹知道兒子個性,以「有降子身,沒降子心」(有生兒子的身,沒生兒子的心)回應。張慶惠提供

同學對他冷嘲熱諷,卻全宣誓加人救國團,反而只有他堅拒,潘振球對他施壓,若不宣誓就得轉學。他翻了大學聯考簡章,高二學歷也可報考大學,決定硬頸對抗威權,每天一早在楊梅埔心打赤膊跑步健身,再回家埋頭苦讀,鄰里笑他是「埔心癲仔」,讀書讀「癲」了?結果他高分考上台大法律系。

他喜歡歷史,台大畢業服完預官役,進人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擔任助理研究員,深受所長郭廷以賞識,沒想到1964年他與彭明敏、謝聰敏共撰「台灣人自救運動宣言」,卻遭逮捕入獄。

「不要審訊我,槍斃我好了」,魏廷朝怒斥特務,有天蔣經國與王昇到警總保安處看他,他與謝聰敏無視小蔣,既不起身也不抬頭,但蔣經國卻佩服兩人傲骨,先後請郭廷以、王昇遊說魏廷朝,只要他肯寫悔過書,會給予重用,但魏堅持沒錯拒寫。

蔣經國也曾授意郭廷以、魏廷朝堂兄魏廷寬(桃園縣政府民政局長)等人,於春節致贈禮金給魏母彭銀妹,請她勸兒子「悔過」錄個音,當局會放他且重用,但魏母了解兒子個性硬頸,以「爺哀有降子身,沒降子心」 回應。

1972年蔣經國出任行政院長,延攬客家籍的徐慶鐘擔任副閣揆,徐曾任6年農林廳長,讓台灣農糧產量倍增,被譽為台灣農業現代化推手,他也推荐高徒李登輝出任政務委員,李登輝是福佬客(祖籍福建永定),之後平步青雲。

許信良是客家籍第一位民進黨主席,且曾兩度擔任。何來美攝
許信良是客家籍第一位民進黨主席,且曾兩度擔任。何來美攝
1972年蔣經國(左)出任行政院長,延攬客家籍農業專家徐慶鐘擔任副閣揆。徐慶鐘是「台灣蓬萊米之父」磯永吉的高徒,當農林廳長6年讓台灣農糧增產二倍半。鍾宜真提供
1972年蔣經國(左)出任行政院長,延攬客家籍農業專家徐慶鐘擔任副閣揆。徐慶鐘是「台灣蓬萊米之父」磯永吉的高徒,當農林廳長6年讓台灣農糧增產二倍半。鍾宜真提供

1977年11月19日地方選舉,桃園縣因作票案暴發上萬群眾抗議的「中壢事件」,而國民黨一手栽培,且獲中山獎學金留學英國的許信良,卻脫黨參選擊敗黨提名候選人歐憲瑜當選縣長,蔣經國隱忍並未下令鎮壓逮人,曾提拔許信良的李煥則失勢,致有「李煥(換)王昇(升)」之說。

1979年12月10日高雄發生「美麗島事件 」,蔣經國下令「大逮捕」,「美麗島」要角幾乎落網,卻放過康寧祥、邱連輝;而許信良是「美麗島」社長,縣長遭彈劾停職,更在兩個多月前獲省主席林洋港轉來層峰告知,准他率妻小赴美國,躲過牢獄之災。

小蔣後接受台籍旅美作家陳若曦建議,對美麗島受刑人從輕發落。邱連輝之子邱子正曾說,父親是蔣經國的諍友,學過俄文,也會講四川話,曾幫蔣經國見過鄧小平及蔣方良的親人。

1978年蔣經國首任總統,延攬謝東閔當副首;1984年連任時一般認為會選比李登輝先當台北市長、省主席的林洋港當副首,結果卻挑李登輝,跌破專家眼鏡。蔣經國會選李登輝,除了都是基督徒,也普認為李在政壇較沒班底,不會結黨結派。

1988年1月13日蔣經國辭世,李登輝剛扶正,就引發黨內「主流」與「非主流」之爭,充滿「台灣意識」的李登輝,在宋楚瑜暗助下,展現超高政治謀略,讓他鞏固了政權,卻因國民黨連宋內鬥,讓民進黨的陳水扁漁翁得利,台灣也提早政黨輪替,這恐是蔣經國生前沒想到的。

邱連輝原是國民黨栽培的客家籍省議員,因批評監委選舉公開買票,興建北迴鐵路買的大約翰鑽隧機不適用,得罪提名小組未再獲提名,他乃脫黨參選高票連任,後再當選屏東縣長、立委。圖為他在民進黨屏東縣黨部開會時致詞。李世斌提供
邱連輝原是國民黨栽培的客家籍省議員,因批評監委選舉公開買票,興建北迴鐵路買的大約翰鑽隧機不適用,得罪提名小組未再獲提名,他乃脫黨參選高票連任,後再當選屏東縣長、立委。圖為他在民進黨屏東縣黨部開會時致詞。李世斌提供
1984年蔣經國連任總統時,挑選李登輝擔任副首,蔣經國去世後扶正,在黨內形成「主流」與「非主流」之爭,他在宋楚瑜協助下,穩住了政權,但之後宋楚瑜功高震主,兩人又交惡。何來美攝
1984年蔣經國連任總統時,挑選李登輝擔任副首,蔣經國去世後扶正,在黨內形成「主流」與「非主流」之爭,他在宋楚瑜協助下,穩住了政權,但之後宋楚瑜功高震主,兩人又交惡。何來美攝
林洋港與李登輝有「瑜亮情結」,1996年的首次總統直選,林洋港與郝柏村連署搭配參選,挑戰李登輝、連戰組合。何來美攝
林洋港與李登輝有「瑜亮情結」,1996年的首次總統直選,林洋港與郝柏村連署搭配參選,挑戰李登輝、連戰組合。何來美攝
蔣經國到苗栗縣三義木雕職訓中心參觀,問學員學習心得。何來美攝
蔣經國到苗栗縣三義木雕職訓中心參觀,問學員學習心得。何來美攝
蔣經國擔任行政院長、總統期間常下鄉,他簡樸、親民形象,深植人心。圖為他到苗栗縣明德水庫參觀遇到一群小朋友,親切寒暄,站在他左側的是當時苗栗縣政府主任秘書周振章。何來美攝
蔣經國擔任行政院長、總統期間常下鄉,他簡樸、親民形象,深植人心。圖為他到苗栗縣明德水庫參觀遇到一群小朋友,親切寒暄,站在他左側的是當時苗栗縣政府主任秘書周振章。何來美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