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羅世宏
畢業於倫敦政經學院，立志不做大官，也不做大事。平日最喜歡做的事是閱讀、思考和寫作。最大缺點是「好為人師」。
在阿拉巴馬州洛恩茲郡的夏夜裡，當地居民常得用塑膠桶把倒灌的污水舀出家門。街燈昏黃，空氣裡混著臭氣與沼氣。花園裡不長花，只長黴。這裡的居民多為貧困黑人，年收入不到全美平均的一半。
凱瑟琳·科爾曼·弗拉沃斯（Catherine Coleman Flowers）出生於這樣的地方。她的父親是一名學校工友，母親是民權運動志工。她說：「我第一次明白貧窮不是個人的失敗，而是制度的遺棄。」多年後，她回到家鄉，發現孩子們仍在被污染的土地上長大。於是她決定把「污水」變成社會改革的起點。
她找上美國國家航空暨太空總署（簡稱NASA）的工程師。那是一個看似不可思議的聯盟：一方是鄉村貧民，另一方是太空科技。NASA 研究團隊利用微生物燃料電池技術，讓糞水在密閉系統中分解、轉化為電能。弗拉沃斯形容那是「地球版登月計畫」：同樣是追尋乾淨的生存環境，只是對象從太空人換成被遺忘的人民。
她記得第一次啟動那台裝置的場景。電流流過指針，燈亮起，村裡的孩子拍手尖叫。那一刻，她哭了。她說：「我們讓污水發了光，也讓人重新有了尊嚴。」
隨著媒體報導，這個阿拉巴馬小鎮成了全球「環境正義」運動的象徵。美國司法部也因此展開調查，2023 年正式宣布：洛恩茲郡的衛生政策構成「制度性歧視」。從那一年起，當地不再以刑罰處理貧困居民的「非法排污」，而改由聯邦資金補助修繕。弗拉沃斯被任命為「白宮環境正義顧問委員會」成員，成為貧民與政府之間的橋樑。
她常說：「科技是中性的，但若它只為強者服務，就會變成新的不公。」這句話一語道盡現代文明的矛盾。當人類能登上月球，卻無法讓地球上的人喝到乾淨的水，那不是科技的勝利，而是倫理的失敗。
其實，這樣的故事離台灣並不遠。根據內政部國土管理署截至9月底的統計資料，台灣公共污水下水道普及率只有台北市和新北市超過七成，全國平均不到43％，彰化縣、雲林縣、嘉義縣、台東縣及澎湖縣更是不到10％。雖然比起過往，近年來已進步不少，但與先進國家相比，台灣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我們擁有世界最先進的半導體園區與蓬勃的 AI 產業，但在同一個國度裡，仍有居民為一條破裂的水管奔波。有人為晶片製程的精度驕傲，也有人還在為家中污水的去向煩惱。這正是弗拉沃斯想提醒世界的：文明的考驗，不在火箭能否升空，而在污水排放能夠符合環境正義與公共衛生基準。
真正的進步，不只是讓人類飛得更高，而是能夠讓每個人都能活得更有尊嚴。只有當科技願意照見人性，制度資源能夠投資在看不見的地方，優先照顧偏鄉弱勢底層人民，並且從根本上改善至關重要的公共基礎建設。那一刻，台灣的經濟成長果實才算真的是做到雨露均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