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文煥，苗栗縣客家人，國中特教教師，現下戴苗栗（四縣腔）

佛教《百喻經》裡肚有一隻故事，講頭擺有一個阿戇哥，討个餔娘生到十分靚，佢摎餔娘當做心肝命袋（註1）來惜。麼人知該餔娘發媱（註2），嗄在外背同契哥（註3）仔，輒輒愐想愛攉忒老公，去嫁分該隻契哥仔。

有一日，這隻婦人家，趁阿戇哥無在屋下个時節，尋隔壁鄰舍貪財个阿婆，偷偷撂撂（註4）揤錢畀講︰「亻厓離開過後，你去搣一隻細妹死老（註5）放在吾屋下，吾脧老公轉來，你就同佢講，亻厓已經過身了。」

該老阿婆仔斷真去搣來一個過身个細妹人，放在廳下个草蓆項。阿戇哥轉來看下著，正經相信無狐疑，心肚十分痛腸，還在死老脣項噭了當久，過後佢摎這細妹死老火化，摎骨灰裝在香火袋仔，日合夜隨身帶等。

該媱婦人家，就走去摎契哥仔共下戴，毋過年長月久，該契哥仔又同著別人，故所婦人家又轉去尋厥戇老公。佢同戇老公講︰「亻厓係若餔娘，這下轉來了。」阿戇哥應講︰「吾餔娘早就消忒了!你係麼人呢?做麼个愛來騙亻厓，還講係吾餔娘溜人（註6）」？」

婦人家雖然盡命牯解釋，拜託戇老公認佢，但係阿戇哥從頭到尾還係認為餔娘已經死了，堅持毋肯同佢相認。庄頭項當多人笑阿戇哥拶頭（註7），明明生生个餔娘企在頭前，佢嗄緊講認毋出來。阿戇哥敢係正經戇呢？其實佢根本就無戇，佢單淨係看穿一切定定。

佢早就認出，眼前个人確實係厥餔娘。毋過，在該日佢離開時，對餔娘个情義就斷絕了。該份愛，已經死了；佢愛个惜个「餔娘」，乜隨等長眠在心肚。阿戇哥掌等个，毋係香火袋，係一段囥在心肚个「情義」。恁樣个決絕，像形係戇，其實係有涵養个智慧。

感情个世界裡肚，最深个智慧，有成時毋係挽回，顛倒係放下。佛教講「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緣起緣滅，本無永恆。當愛个因緣已盡，係講強強合接，淨會加添煩惱定定。阿戇哥用「吾餔娘已經消忒了」為界，毋單止保留自家个尊嚴，乜避免過再受著感情个傷害。

阿戇哥个智慧，係一種看透人生無常、又曉得保護自家个體悟。佢个「毋知」，毋係正經毋知，顛倒係一種對愛情个尊重，摎對自家个慈悲。

註釋

（註1）心肝命袋：ximˊ gonˊ miang toi，「命袋」指的是「命根子、寶貝」，整句為「心肝寶貝的意思，這句話用來形容某樣東西或某個人，是你最珍貴、最愛惜的，重要到就像你的心臟、你的生命一樣，是絕對不能失去的。

（註2）發媱：bodˋ hieuˇ，「媱」是形容女人行為舉止輕佻放蕩。發媱，（貶）​發情、發騷，通常用以批評女性搔首弄姿、舉止不端，又引申為淫蕩之意。

（註3）契哥：kie goˊ，華語稱「情夫、姘頭」，這個詞專門指已婚女性的外遇對象。它和閩南語的「契兄」（kè-hiann）意思相同，都帶有貶義。

（註4）偷偷撂撂：teuˊ teuˊ liabˋ liabˋ， 暗中做事，不讓別人知道。

（註5）死老：xiˋ loˋ，原指老實呆板，反應遲鈍的人。在作者家鄉苗栗「死老」指屍體，本文指的是「屍體」。

（註6）溜人：liuˋ nginˇ；有欺騙、誘騙、哄騙別人的意思。總結來說，「溜人」就是用一些話術、手段或技巧來欺騙或哄騙別人。

（註7）拶頭：zad teuˇ；是固執、死腦筋的意思，將人的思維比喻成被「紮」得死死的，無法靈活轉動，因此就有了「頑固、不變通」的引申義。

華語

佛教《百喻經》裡有個故事，從前有一個阿傻哥，他娶的妻子長得非常漂亮，他把妻子當作心肝寶貝來疼愛。誰知道這個妻子起了淫心，在外面與情夫私通，常常想著要拋棄老公，去嫁給那個情夫。

有一天，這個婦人趁著阿傻哥不在家的時後，去找隔壁貪財的阿婆，偷偷塞錢給她說：「我離開之後，你去弄一個死去的女子放在我家，等我老公回來，你就跟他說，我已經過世了。」

這個老阿婆真的去找來一個死去的女子，放在客廳的草蓆上。阿傻哥回來一看，真的相信了，心裡非常痛苦，在死人旁邊哭了很久。之後他把這個死去的女子火化，把骨灰裝在香火袋裡，日夜隨身帶著。

那個淫婦，就跑去和情夫一起生活，不過時間久了，情夫又跟別人在一起，所以婦人又回來找她的阿傻哥老公。她對老公說：「我是你老婆，現在回來了。」

阿傻哥回答：「我老婆早就過世了！你是誰？為什麼要來騙我，還說是我老婆回來了？」

婦人雖然拼命解釋，拜託傻老公認她，但阿傻哥從頭到尾都認為老婆已經死了，堅持不肯跟她相認。

村裡很多人笑這個阿傻哥，明明活生生的老婆站在眼前，他卻一直說認不出來。這個阿傻哥是真的傻嗎？其實他根本就沒有傻，他只是看穿了一切。

他早就認出，眼前的人確實是他老婆。不過，在當天她離開時，對老婆的情義就斷絕了。那份愛，已經死了；他愛著的、疼惜的「老婆」，也隨之長眠在心底。阿傻哥帶著的，不是香火袋，而是一段藏在心底的「情義」。這樣的決絕，看似是傻，其實是蘊含著涵養的智慧。

在感情的世界裡，最深的智慧，有時不是挽回，反而是放下。佛教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緣起緣滅，本來就沒有永恆。當愛情的因緣已盡，如果硬要延續，只會徒增煩惱。阿傻哥用「我老婆已經過世了」作為分界線，不只保留了自己的尊嚴，也避免了再次受到感情的傷害。

阿傻哥个智慧，是一種看透人生無常、又懂得保護自己的體悟。他的「不知」，不是真的不知，反而是一種對愛情的尊重，與對自己的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