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客家委員會在2025年7月推出限量25萬份面額1000元的「客家幣」，鼓勵大家走入客庄以客語消費，讓母語復振，從單向的文化補助，轉為雙向的社會互動。《客新聞》持續走入客庄，即起不定期刊登客家幣特色店家故事，希望讓逐漸式微的客語，重新走入大眾生活日常。
【洪藝晅、李台源／花蓮報導】「我們想試試，如果把客語帶到海上會是如何。」多羅滿總經理呂世明出航前說道，語氣中透露著躍躍欲試又略顯謹慎的心情。對多羅滿而言，「客語賞鯨航班」不只是新噱頭，而是拋磚引玉的開創者，盼能鼓勵更多產業站出來，向世界發出母語的聲音。客語鯨豚解說員何姿樂則說：「這場航程是一種行動，也是一個開端。」
金光閃閃的黃金海岸——Turumoan
17 世紀時，西班牙人駕船駛過花蓮海岸，不禁發出讚嘆「Turumoan！」有人說這來自西班牙語系，意指「金光閃閃的黃金海岸」，也有人說是早期定居在花蓮的原住民部落名。1998 年成立的「多羅滿（Turumoan）」，選擇用這個名稱，延續土地的記憶。
多羅滿的航程，不只是單純的賞鯨活動。「我們一直希望能夠帶領登船的民眾，從觀賞海洋轉為真正的關心海洋。」呂世明說，當時以台灣文學作家廖鴻基為首的團隊，在花蓮外海發現極為豐富的鯨豚生態，隨即成立「黑潮海洋文教基金會」與「多羅滿賞鯨公司」。
多羅滿從一開始就是以「社會企業」模式經營，賞鯨的收益回饋作為黑潮基金會的研究基金。呂世明接手公司十餘年，他記得創辦人交棒時的叮嚀，「這家公司不是以賺錢為首要目的，而是真的想讓大家更重視海洋。」這句話成了他至今的堅持。
母語導覽的起點
談起母語導覽的起點，呂世明說，大約兩年前，「很多人來問，這些鯨豚的台語名字是什麼？」於是邀請作家廖鴻基開設「台語航班」，不料引起熱烈回響，許多家庭帶孩子上船，邊看海豚，邊學母語。
「既然有台語航班，為何不能有客語航班呢？」台語航班的成功，讓呂世明開始反思新的可能性。花蓮的族群多元，閩南、客家、原住民等群體約各占四分之一。他的祖輩、正從桃園東遷花蓮鳳林定居的客家人，他小時候會說客語，長大後漸漸沒使用，生疏了許多。
推廣客語賞鯨豚導覽航班，呂世明坦言有兩大瓶頸：團隊的客語人才庫有限，較難以名人紅利吸引民眾；其次，他觀察到大眾對客家文化的想像多停留在油桐花、美食，對於深度的文化旅遊，似乎尚未形成一股集結的力量。
雖然知道市場小、挑戰大，呂世明仍下定決心：「就算開一趟賠一趟，我也是一定會開。」
客家幣推動 客語航班成真
客家幣今年夏天正式發行，第一趟客語賞鯨航班上周六正式啟航。主講者是黑潮解說員、同時也是客委會諮詢委員的何姿樂。呂世明笑喊：「他（何姿樂）一直以為我在開玩笑。」「我特別感謝姿樂，因為客語與海洋的連結，不是那麼深，特別是太平洋這一側，他需要做很多功課，我相信他壓力也很大。」
用客語全程講解海洋生態，絕非易事。比方說，在客語裡，許多鯨豚會被統稱為「海豬」，但如何進一步區分飛旋海豚、抹香鯨、花紋海豚等鯨豚說法，查詢、考究，成了何姿樂的一大難題。
出航無數 首度挑戰客語解說鯨豚
現年53歲的何姿樂，是新竹竹東客家人，2007 年搬到花蓮，隔年加入黑潮解說員培訓，至今出海無數次。他笑說：「一開始只是想找點事情做，我不太會暈船，也不怯場，後來越做越有趣。」
鯨豚知識豐富的何姿樂，為了客語導覽，事前做了不少功課。李台源攝
但搬到花蓮之後，講客語的機會漸漸變少。為了這次航班，何姿樂重拾母語，用海陸腔客語，把熟悉的鯨豚知識，說給乘客聽。雖然不是專業客語老師，但他相信，只要願意開口，就能與更多人交流。
培訓一名解說員，非常不容易。呂世明透露：「每年有四、五十人報名，但真正能留下來的，可能只有兩、三人。」從室內學習到實際出海，長達一年的時間裡，多羅滿完全負擔培訓費用。解說員必須具備紮實知識、抗壓能力，還要真心熱愛這片海洋。
是一種行動 也是一個開端
首航的那一天，天氣晴朗、海面平穩，乘客們遇見了追浪的飛旋海豚，也看見抹香鯨優雅地舉尾潛入海中。在全程客語導覽中，何姿樂雖偶爾停頓思索專有名詞，但他專注真誠的導覽，全船旅客都感受到了，航程結束時，乘客齊聲喊「承蒙先生！」讓他露出害羞卻欣慰的笑容。
「今天很成功，雖然不是每個人都聽得懂，但大家都願意嘗試去聽客語，這讓我很感動。」何姿樂說，這場航程既是一種行動，也是一個開端。他期待能啟發更多人，讓母語和海洋的連結，延續下去。
11人首航 1場堅持的出發
但現實並不輕鬆，客語賞鯨航班首航只有11人報名，註定賠本。呂世明坦言，這次配合客家幣推出優惠，賞鯨一趟原價900元、用客家幣只要500元，「我們宣傳客語航班不談價格，一是不希望同業認為我們在削價競爭，更重要的是，不希望推廣母語美意，因為優惠被模糊。」
接下來的8月23日與8月30日，他依舊決定要讓航班照常出海。
「當然！我是一定會開。」語氣裡沒有猶豫。
客語鯨豚圖鑑——「扮演那個定義詞彙的人。」
客語航班已出航，下一步還可以做什麼？呂世明在訪談中，又迸出新想法。「你考慮看看，我們出一個客語的鯨豚圖鑑。」他將目光投向何姿樂，接球的何姿樂回應：「來試試看啊！」
「不過只有東部才有機會看到鯨豚，即便是西部的海客文化，有關各種鯨豚的說法，可能真的沒有詞彙去定義。」何姿樂思考片刻，分析起圖鑑的困難程度。
「那我們就扮演那個定義詞彙的人。」呂世明毫不猶豫地說。
母語的回響 泛起新浪潮
在他看來，推廣母語的路雖充滿瓶頸，但也正因為沒有人做過，更值得去嘗試。呂世明樂觀地說：「作為開創者，只要勇敢嘗試，就能為這片市場帶來更多可能。」
或許這趟航程才剛啟程，但花蓮的湛藍汪洋，聽見了母語的回響，悄悄泛起了新的浪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