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心/綜合報導】東松照明(Shōmei Tōmatsu, 1930–2012),日本戰後攝影最具代表性的創作者之一,他一生以鏡頭凝視日本在戰爭、佔領、現代化浪潮中留下的創傷與矛盾。他最廣為人知的作品是他持續多年拍攝的〈長崎〉系列。「1839當代藝廊」即日起到7月27日,舉辦東松照明長崎攝影展,觀展免費。
「原子彈不是在1945年爆炸一次,它每天都在我們心中重演。」東松照明曾經這樣說。
在〈長崎〉系列中,他不只是紀錄1945年原子彈爆炸的殘骸與倖存者,更深入挖掘核災後的日常、記憶與時間的流逝。
今年是日本長崎原爆80周年,鑑於世界上的戰爭未曾停止,東松照明妻子、東松泰子,期盼藉由東松照明在原爆16年後親臨現場拍攝的「11點02分NAGASAKI」講述原爆症及核輻射犧牲者的苦痛──時光不停地流逝,決不能將歷史的菌褶掩埋地底,無償將東松照明作品,從沖繩送來台灣展出。
東松照明1930年出生於名古屋,日本作家岡崎乾二郎於〈攝影存在之場所〉一文中說:「談戰後攝影史,東松照明的名字一定會被舉出來,他一個人就可以代表⋯。」森山大道與美術史家伊藤俊治對談時,更稱東松照明為「拍攝歷史的詩人」。
東京外國語大學名譽教授、文化人類學者今福龍太指出,1945年8月9日上午11點02分,美國空軍的B-29 轟炸機 Bockscar 從長崎上空投下原子彈,瞬間引爆,導致當時長崎市約三分之一人口、約7萬4千人喪命;1961年,東松照明首次造訪長崎拍攝的照片中,有張拍到永遠停在原子彈投下時上午11點02分手錶的照片,這只手錶是在距爆炸地7百公尺處的瓦礫中發掘出,下方的小秒針圓盤受損、秒針遺失,但短針與長針卻奇蹟般地在衝擊下留存。
「東松照明憑藉機械冷峻的精確性,將那決定性的『時間』銘刻下來。攝影家的雙眼,首先就被這靜止的時間所釘牢。」今福龍太表示,這張象徵「NAGASAKI(長崎)的時間」,永遠停留在原子彈投下瞬間的照片,以極其簡潔的方式訴說「瞬間」被刻入歷史的「事實」。「藉由想像這一瞬間所造成的悲劇,藉由探問這一瞬間的意義,透過思考一次次地回到這瞬間的地點,我們便能持續反思人類歷史上的一個時間點所帶來的災難。」

今龍福泰說:「正因為時鐘所刻劃的抽象時間意義無法停止……台灣的二二八事件、韓國濟州島的四三事件、乃至更近的紐約曼哈頓九一一災難,也都如此作為歷史中的特異點,被具體的日期凍結而記憶。」
今福龍太表示,東松照明對長崎的探索,是從這張手錶照片開始的。倖存的被爆者,在戰後遭受的嚴酷歧視與社會排擠;身體上烙下的、無法癒合的病痛,那幅停滯不前的時間意象,本身也成為痛苦的象徵。它同時也是戰後被爆者們承受的巨大精神包袱與荒謬命運的源頭。東松照明就在這停止的時間與流動日常間的斷裂中,找到作為攝影家的戰場。
「在長崎,存在著一個停在16年前8月9日上午11點02分的時間,還有一個以這個時刻為起點流逝的日子,而被爆者的死亡,正是連結這兩個時間的橋樑。」東松照明曾寫道。
今福龍太指出,東松花費半個世紀,持續拍攝被爆者及其家人,在被死亡的恐懼纏繞的病與痛苦的廢墟中,找到狹路上艱難前行的身影。他的作品總暗示著,在荒涼瓦礫邊,有如同經歷四季流轉後,悄然綻放的無名花朵般存在的光芒,深深打動人心。




攝影史研究者蕭永盛指出,1945年8月15日,日本無條件投降時,當時15歲、就讀初中4年級的東松照明自稱是「壞學生」,日本戰時的軍國教育對他完全沒有影響,知道日本戰敗當下,東松照明沒有歡喜或悲傷的感覺。反而是戰前戰後言行百八十度轉變的大人們,讓東松對現實世界產生極大的不信任感,往後東松只相信自己親眼看到的。戰後散布日本列島各處的美軍基地及其外溢出來的美國化(Americanization)成為東松照明映象美學的「原風景」。
東松照明就讀愛知大學經濟學部。這是一所安置戰後從台北帝國大學、上海東亞同院、漢城京城大學撤回本土的學生與教師而創設的新制大學,東松照明在這裡認識教授〈映畫演論〉的熊澤復六(1899-1971),了解自己無意識地取材街上信息,原來是名古屋在地根深的超現實主義遺產。1954年,東松照明大學畢業,拿著熊澤替他寫的介紹信到東京,在「岩波寫真文庫」擔任專職攝影師,兩年後離職,開始獨立創作生涯。
蕭永盛表示,東松照明的作品不僅是影像紀錄,更是對歷史與文化的質疑與對話。這次來台展出的〈長崎〉系列、51張照片,訴說著80年的傷痛與重生;透過東松照明的眼睛,重新審視歷史的刻痕。
蕭永盛指出,東松原本並未立志成為攝影師,但在1950年代初期,他進入《岩波攝影文庫》,接觸到攝影作為表達工具的力量。在日本戰敗、社會重建的動盪時代,東松選擇用相機探索國家的身份與個人的位置。1959年,他與森山大道、川田喜久治等人,共同成立攝影團體「VIVO」,以反抗主流媒體與保守審美的方式創作,推動日本攝影現代主義浪潮。
「東松的攝影從未是冷靜的紀錄,而是飽含情緒與立場的參與。他不追求真實的再現,而是用影像進行詰問——日本到底是誰?我們的歷史由誰來書寫?而影像,是否能成為一種反抗與療癒的力量?」蕭永盛表示,晚年的東松照明,依然不斷拍攝。他曾說:「我的攝影,是活著的證明。」即便病痛纏身,東松依舊用相機記錄著身邊的世界,直到2012年辭世。
蕭永盛說,東松照明留下的不只是作品,更是一種攝影的態度:誠實、敏感、批判而詩意。「他讓我們明白,攝影不只是按下快門,而是一種對歷史與自我永不妥協的凝視。」


1839當代藝廊執行長邱奕堅表示,他曾在2002年到訪日本沖繩,當時認識東松照明夫妻,這次朋友牽線建議展出東松照片〈長崎〉系列51張作品(36張黑白、15張彩色),他覺得非常有意義,東松照明太太也未要求任何展出授權費用,所以就順利來台展出;1839當代藝廊是他基於對攝影的熱情成立的展館,這次展覽免費展出,歡迎大家前來認識東松照明的作品,認識二戰核彈對長崎的各種影響、認識攝影學。

這項展覽從上月20日開展,21日由東松照明太太、東松泰子,與今福龍太、蕭永盛對談。

東松照明(1930~2012) 中年移居沖繩兩年後重返東京,從事海內外美術館大展、新作展及回顧展,期間,輾轉住過千葉和長崎,80歲那年重新回沖繩定居,兩年後因肺炎辭世,妻子東松泰子(1952~)在那霸居所設立「界面─東松照明研究室」,採複合營運藝廊、圖書室、寫真私塾。



展場:「1839當代藝廊」台北市延吉街120號B1
費用:免費
時間:每週二至週日 11:00-19: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