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蕭秀琴

曾任出版社總編輯,現為作家暨譯者,著有《風物季語》、《料裡風土》與《料理臺灣》等書籍。現居離台北城約一個小時的小鎮,持續文字工作

Momo醬喜歡吃Ringo,信奉一天一蘋果;Momo醬是我妹,Ringo是日文發音的林檎也叫蘋果;每次看她啃蘋果,都讓人發出童年陰影、內在小孩的影響深遠之謎音;我妹在幼稚園時期偷跑到馬路上玩被摩托車撞倒,撞她的騎士是小舅公,阿婆的弟弟,因此也只能不了了之,所幸小舅公買了一箱蘋果禮盒讓她獨享,雖說是獨享應該也被勸告大家分享。

關於想得到一顆蘋果的故事,我至少親眼目睹過小學同學洗冷水澡讓自己發燒,中學同學玩跳樓跌斷腿,比較勵志的是大學同學去梨山打工採蘋果大吃特吃到便秘;蘋果真有這麼好吃讓人嚮往?抑是人類心中的一種象徵與隱喻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世上事物,蘋果被賦予的意義可能是最廣泛多元,從神話、童話到隱喻,成為人類集體潛意識的投射。

現代人類史跟隨全球化經濟波動展開,1989年日本經濟啵一聲泡泡破了,同年6月19日,台股以10105.81點收紅,締造了萬點行情新紀元,延平北路的銀樓櫥窗擺著一顆一顆金蘋果,從三兩重、五兩重到超過十兩的小金球,在日光穿透揮灑下閃閃發亮,生猛有力的盛世風景,以光輝燦爛的競爭力毫不輸希臘三女神的較勁;所有金蘋果的構想與創意設計,自是始於人們熟知的希臘神話故事中,改變了神話也改變了人類命運的「帕里斯的審判」(The Judgement of Paris)。

世界上最美的蘋果。蕭秀琴攝
世界上最美的蘋果。蕭秀琴攝

奧林帕斯眾神的婚宴上,不和女神厄里斯因未受邀請而心生怨恨,她悄然擲下一顆金光閃爍的蘋果,上面刻著簡短而危險的字句——「獻給最美者」(To the fairest),看似無害的果實,卻像一把被拋入神界的火種,使平靜的宴席瞬間陷入嫉妒與競爭。

為了這顆金蘋果,三位女神——天后赫拉、智慧女神雅典娜與愛神阿芙蘿黛蒂爭執不休,宙斯不願惹怒任何一方,便將裁決權交給遠離權力中心的特洛伊王子帕里斯,他被帶到伊達山上,面對三位女神的美貌與承諾,赫拉許他無邊的權勢,雅典娜允諾勝利與智慧,而阿芙蘿黛蒂則以致命的誘惑取勝,她向帕里斯許諾世上最美的凡人女子,斯巴達皇后海倫。

帕里斯最終將金蘋果獻給阿芙蘿黛蒂,這個選擇不只決定了略勝一籌的美貌,也預示著特洛伊城的命運——當帕里斯將海倫從斯巴達帶走,愛情轉為災禍,十年戰火煙硝,牽動了希臘英雄、眾神與歷史的走向。

在古典世界裡,金蘋果象徵看似微小卻能改變命運的誘惑,既是美的獎賞也是毀滅的預兆,這顆金蘋果成為人類欲望的縮影,它金光燦爛,卻在光芒之下埋伏著嫉妒、競爭、愛與毀滅。

蘋果花像所有薔薇科植物的花朵一般優雅。蕭秀琴攝
蘋果花像所有薔薇科植物的花朵一般優雅。蕭秀琴攝

不禁有人要問,這麼誘人的蘋果到底是哪一顆呢?據多數果樹專業資料指出,全球已知栽培蘋果品種(cultivars) 超過約7000至7500種,不會真有金色的蘋果吧!

蘋果學名Malus domestica是薔薇科蘋果亞科蘋果屬植物,薔薇科是世界上最大也最具經濟價值的植物科之一,薔薇科植物最知名就屬玫瑰,而蘋果和和眾多薔薇科果樹植物,像是梨、枇杷、山楂和榅桲等開花時如薔薇一般美麗雅緻,其中榅桲(quince,學名Cydonia oblonga)最有可能,不只是它單獨一屬,形象、特徵與神話故事中賦予的意義和人類使用他的文化意涵也相近。

古希臘語把榅桲稱作「基多尼亞之蘋果」(κydonionmēlon),直譯就是「克里特城基多尼亞的蘋果」,本來就被視為「蘋果」的一種。色澤金黃、香氣濃郁、常與婚禮與愛神阿芙蘿黛蒂連結;在詩歌與器物風俗裡,是「愛與婚姻的果」,也是世界西端的花園,由黃昏女神赫斯珀里得斯與一條永不睡眠的巨龍守護的寶物,象徵婚配與不朽的果實,這些都與榅桲的文化意涵高度吻合。

但也可能根本不是「可食之果」,而是「鍍金的蘋果」儀式物件,紛爭女神厄里斯(Eris)擲入婚宴,刻上「獻給最美者」的那一顆,看起來更像「判決之果」的象徵性器物;「金」是價值與榮耀,而非品種與滋味,若真要對應實物,最合理的想像是以金屬或鍍金處理過的蘋果形器。

執著於「世界上誰最美」,讓白雪公主咬一口就被封存在水晶玻璃棺中那一顆蘋果,在迪士尼塑造下,或許是主要產地在美國的喬納金(Jonathan)蘋果,是引發「誰最美」的權力與慾望競逐的具體示現之果。

古典畫中常見的金蘋果是古希臘語中的榅桲,稱作「基多尼亞之蘋果」(κydonion mēlon)。蕭秀琴提供
古典畫中常見的金蘋果是古希臘語中的榅桲,稱作「基多尼亞之蘋果」(κydonion mēlon)。蕭秀琴提供
梨山上的金蘋果。蕭秀琴攝
梨山上的金蘋果。蕭秀琴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