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蕭秀琴
曾任出版社總編輯，現為作家暨譯者，著有《風物季語》、《料裡風土》與《料理臺灣》等書籍。現居離台北城約一個小時的小鎮，持續文字工作。
橘柑在日本以立花橘名之，更具民族意識的說法是大和橘，除了沖繩的香檬（學名Citrus depressa，扁實檸檬，意即臺灣香檬）之外，是日本唯一的原生柑橘。2011年起，跟這棵橘樹有關的計畫在奈良開始執行，無論是在臺灣抑或日本都是紅色名錄上被列為瀕危植物的柑橘樹，終於有人針對它開始行動了。
立花橘對大和民族而言，有民族傳說、皇室象徵，在《萬葉集》中可以找到七十幾首跟柑橘有關的詩歌，公元八世紀出版的《古事記》與《日本書紀》記載的傳說不知凡幾，更別說日本糖果甜食之神田道間守從常世之國（不死之地）帶回來獻給天皇的樹苗，即為日幣五百元正面那兩棵樹，也是女兒節時最重要的裝飾，均以此為本。
推動「奈良橘計畫」（なら橘プロジェクト）的代表城健治（Kenji Jō）是奈良縣大和郡山市商工會的成員，兩千年初，十來位會員發起了一項以推廣當地特產為目的行動，找尋具有在地特色的產品，其中包括立花橘並確定以此為努力的目標，他們著眼於稱之為「大和橘」（Yamato Tachibana）的這棵樹，不但是日本最古老的柑橘品種之一，更擁有悠久的歷史與豐富的故事性。然而當時幾乎無人種植，即使在號稱橘之鄉的奈良縣境內也僅存少數幾棵，於是成員們決定成立協會，開始致力於復育與推廣這項珍貴的遺產。
糖果甜食之神田道間守像。翻攝自網路
城健治認為，「橘有著療癒的香氣與堅毅的生命力，我們希望能讓它成為連結地方與人心的新象徵。」剛開始他們從一個地方一百株、兩百株的橘樹開始，由商工會與當地農家合作於縣境內找地種植，此外，奈良女子大學的學生們也參與其中，邊種樹邊學習技能。
由於種下幼苗到第一次收成大約需要三年時間，為了讓橘樹能順利成長，他們2013年才正式成立「奈良橘計畫推進協議會」，並獲得奈良縣的地域活化支援補助，展開正式的復育行動，協議會的成員包括商工會、農業從業者、地方企業與志工等，全員協力希望讓奈良再度成為「橘之鄉」。
能夠推動瀕危植物復育計畫，除了有志者的決心，也因為有歷史典故，以及能和地方連結。奈良有座橘寺位於高市郡明日香村橘路上，是一座天台宗的寺廟，主祀對象為聖徳太子，寺名就是緣自於這株稱為「不朽之果」的立花橘幼苗，據說這株苗是由神話人物田道間守在永生之地（常世の国）攜回獻給天皇並栽種在此地。在八世紀時，橘寺有高達六十六棟建築規模，由天皇家與貴族支持，於平安晚期及室町時代因火災、戰亂而衰落。
事實上，另有一間專門供奉柑橘神明的神社隱藏在和歌山縣海岸市下津町的一個小神社，和歌山地區以栽種蜜柑聞名，這裡供奉的神明也是田道間守，他身著彌生時代（約西元前 300 年至西元250 年）的服裝，就像日本最古老的史記《古事記》與《日本書紀》中的記載：「一株立花樹被栽種，後來成為現今所有蜜柑樹的祖樹」。這株祖樹的後代一直在神社境內保存，當前的株齡約有一百三十年。在神社境內有一個小型博物館，專門展示柑橘相關研究，特別是植物學家田中長三郎（Chōzaburō Tanaka，1885-1976）研究柑橘的成果。
計畫初衷在致力於復興這一古老果樹並讓其重回日本文化的舞台，同時提升奈良的飲食文化形象，剛開始全日本約剩三百株立花橘，從三百株到目前已超過三千株，並在復育六年後迎來首批收成，隨即尋求推廣途徑。
作為主席與五位果農之一的城健治回憶，他們曾攜果樣拜訪奈良市的三十家日式餐廳，但幾乎全被拒絕——理由是「太苦，不適合和食 。」直到有人建議嘗試與受歐洲訓練的西洋料理廚師合作，結果出乎意料地受到熱烈歡迎。他說，「在日本料理中，苦味不被接受，但歐式料理的概念，苦味與旨味並行不悖。」
像是奈良市義大利餐廳 Ristorante Borgo Konishi主廚山崎雅樹推出以立花橘為主題的季節套餐，「果皮點綴於牛肉匈牙利燉菜上、蜜漬皮搭配南瓜泥、橘柑汁浸泡的手指海綿餅（Savoiardi sponge）取代栗子成為蒙布朗中心，甜點最後以亞馬遜巧克力方塊佐一杯橘柑酒「Tachi-cello」，為義式檸檬酒（Limoncello）的變奏版。山崎雅樹說，「它的香氣驚人，酸與苦兼具，非常適合襯托料理中的旨味。」他指出，橘柑汁與烤山羊肉極為相配，葉片則能去除海鮮腥味。
城健治和協會成員們以各種方式、盡可能的在奈良地區找到合作的對象，除了各類型的廚師、釀酒師、大飯店的季節性推廣，並在各種場合辦講座，其中他在女婿的協助下，用立花橘取代柚子（yuzuゆず）做出「立花橘胡椒 」（Tachibana koshō），眾所週知，九州全球知名的醬料柚子胡椒（yuzu koshō，ゆずこしょう）的柚子也是一種酸橘，而且是被更廣泛地使用的一種橘子，他們發展出的這一瓶醬料，也很受歡迎並持續增產。
「奈良橘計畫」以全方位的思考，盡可能地利用各種方式，身負使命的行動立，才能讓一棵橘樹恢復榮光，延續歷史價值，挽救瀕危植物也復興在地文化，並且說了一個好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