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羅世宏

畢業於倫敦政經學院,立志不做大官,也不做大事。平日最喜歡做的事是閱讀、思考和寫作。最大缺點是「好為人師」。

丹麥總理佛瑞德里克森(Mette Frederiksen)近日在格陵蘭首府公開向受害女性致歉,承認1960至1990年代,丹麥政府在未經同意的情況下,對約四千五百名格陵蘭女性強制植入避孕器。這不僅是醫療倫理的重大侵犯,更是殖民體制下權力不對等的典型案例。

表面上,這個節育政策是為了「控制人口」而實施的公共衛生政策,但背後卻是殖民權力以文明之名,干預、規訓並剝奪弱勢族群最基本的生育權。當時的受害者當中,有的女性年僅十二、十三歲。

佛瑞德里克森的道歉固然是一個必要的起點,但我們必須追問:道歉之後呢?受害者失去的生育能力,無法透過一句「對不起」來彌補;長年的身心創傷,也不是象徵性的致意就能撫平。若沒有後續的制度性補償、真相調查與歷史教育,這份道歉恐怕淪為政治姿態。

格陵蘭至今仍是丹麥王國的一部分,殖民遺緒不僅體現在制度,更存在於集體記憶。許多女性在數十年間被迫承受沉默與羞辱,如今她們終於能在公開場合聽見一句道歉,或許能減輕部分心理重負,但真正的和解必須建立在平等與正義之上。

這起事件也讓我們反思:在全球各地,殖民歷史留下的創傷並未遠去,往往化為今日社會的不平等。從加拿大原住民寄宿學校到澳洲「被偷走的一代」(Stolen Generations),再到格陵蘭婦女的強制節育,這些歷史傷口提醒世人,殖民主義的陰影從未真正消散。許多案例顯示,倘若沒有真相調查委員會、賠償計畫與教育改革,創傷可能代代延續。

在這些過程中,媒體的角色至關重要。若沒有記者持續追蹤調查,揭露受害者的故事,許多歷史黑幕可能仍被埋藏。和平新聞學(peace journalism)強調的不只是報導衝突或悲劇,更是呈現出解決方案、賠償進程,以及受害者如何走向復原的歷程。媒體若能持續提供平台,讓受害者的聲音被聽見,讓社會大眾認識制度不義的本質,便能促進公共討論與社會反省,為社會真正的和解鋪路。

這些新聞事件也同時提醒我們,和解並非一蹴可幾。它需要制度設計,也需要集體記憶的重塑。例如南非的「真相與和解委員會」(Truth and Reconciliation Commission, TRC)強調公開、透明的對話過程,加拿大近年透過官方道歉與補償計畫逐步修復原住民的傷痕。這些經驗都顯示,社會應勇於面對歷史最黑暗的篇章,並將其納入教育與公共政策,下一代才可能不再重蹈覆轍。

佛瑞德里克森的道歉,讓格陵蘭婦女的痛苦首次在國家層級被正視,但這只是第一步。真正的關鍵在於:這份道歉能否化為持續的制度改革,能否建立起新的信任關係,讓受害者得到補償,讓歷史成為反省的資源而非沈重的陰影。對於台灣而言,這同樣是一面鏡子,提醒我們如何處理自身的歷史創傷,以及如何透過新聞與公共討論,讓「正義」不再只是口號,而是具體落實的行動。

羅世宏專欄/看見美國原住民歷史(一)殘酷真相

文/羅世宏 畢業於倫敦政經學院,立志不做大官,也不做大事。平日最喜歡做的事是閱讀、思考和寫作。最大的缺點是「好…

羅世宏專欄/看見美國原住民歷史(二):持續創傷

文/羅世宏 畢業於倫敦政經學院,立志不做大官,也不做大事。平日最喜歡做的事是閱讀、思考和寫作。最大的缺點是「好…

羅世宏專欄/看見美國原住民歷史(三):跨國視角

文/羅世宏 畢業於倫敦政經學院,立志不做大官,也不做大事。平日最喜歡做的事是閱讀、思考和寫作。最大的缺點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