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國鑫
長年深耕台灣客家研究，專注客家歌謠與客家議題，現任教於新竹縣內思高工
山林中的啟蒙 原生態山歌
林德富（1935—2005）出生於新竹縣尖石鄉，3歲時舉家遷至芎林鄉鹿寮坑，後來又往返於楊梅與鹿寮坑之間成長。
出身務農家庭，他僅就讀至國民學校四年級便停學，11歲開始放牛，終日與山林田野為伴。1947年，13歲的他自學山歌，並與採茶姑娘對唱，自此與山歌結下不解之緣。這正是他山歌的起點，這山歌也就是原生態山歌。
舞台上的磨練 比賽山歌
1965年，31歲的林德富首次參加竹東鎮的山歌比賽，雖聲音響亮、音色渾厚，卻因無師自通，與伴奏樂器「弦仔」節奏不合，只拿到入選。隔年再戰，仍未有佳績。然而他不氣餒，苦練兩年後，終於在1967年，33歲奪下竹東第三屆山歌比賽冠軍（老山歌組）。
這樣的「比賽山歌」，正是衍生態山歌的一種——以舞台為場域，以觀眾為對象，是一種競賽也將山歌轉化為表演，殊不知山歌比賽會場是萬頭攢動。
錄音與傳播 媒體山歌
山歌比賽獲得冠軍同年，他首次受邀參與錄音，為鈴鈴唱片公司灌錄知名山歌笑料劇《凸風三流浪記》。此後，他陸續發行多張專輯，如《十二星相／滿山花》、《吹牛董事長與衛生課長遊花街》、《交情歌月老牽紅線》等。
這些錄音帶或唱片透過廣播與流通，讓山歌突破地域與時間的限制，成為「媒體山歌」，能被反覆播放，傳遍更廣大的群眾。
區舞台上的再現 即興山歌
2003年，69歲時鹿寮坑正推動社區營造，林德富憑藉山歌專長，成為最亮眼的推手。他在廣播專訪中，現場即興清唱〈老山歌〉，用歌聲述說情感，也歌頌鹿寮坑的山水風光。當天我記錄了林德富的山歌詞。
食杯茶來領妹情，茶杯照影影照人；
連茶並影吞落肚，十分難捨妹个人。
鹿寮坑的山水風光
風景最靓鹿寮坑，華龍有水又有山；
山上景色多美妙，可比仙境一般般。
2004年，70歲時在桐花祭記者會上，他更當場即興唱給客委會主委葉菊蘭，主委立刻以山歌回應，現場驚豔不已。這種「即興表演式山歌」，展現了他深厚的功力與靈活的臨場應變，也再度透過媒體廣為傳播。我記錄了林德富當天的山歌詞：
台北上班恁沒閒；
今日來到沙湖壢，
受到鄉親大歡迎。
2005年7月1日，傍晚他參加「鄧雨賢百年誕辰紀念音樂會」系列活動的「夕照鹿山憶雨賢」的音樂會排演，用過晚餐他一個人騎車去香園窩口加油，不料車禍傷重不治。
山歌的活辭典
林德富的一生，就是台灣山歌發展的縮影。從山林野地的原生態，到舞台比賽的衍生態，再到錄音出版的媒體山歌，以及臨場即興的表演式山歌，各類型的山歌，都在他的人生中留下鮮明的印記。他不僅是歌者，也是山歌史的見證者與活辭典，只要有人請教他唱山歌的技巧，他是不吝惜指導，全盤功夫都會傳授給你。
林德富過世後，曾屢屢託夢給女兒，希望有朝一日能舉辦屬於他的山歌音樂會。多年後，女兒林秀蓮終於在2024年於竹東客家戲曲公園實現父親遺願——「感恩山歌王林德富先生紀念音樂會」，林德富過世多年後，重回他的山歌聖地，重溫他的山歌世界，令人動容。
從山間到舞台，從錄音到廣播，林德富讓山歌活在時代裡，也活在人心裡。他的一生，證明了山歌不僅是傳統，更是會隨人、隨地、隨媒介不斷重生的文化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