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來美
資深媒體人,曾獲客家新聞獎、兩岸新聞獎,現從事文史寫作。
有道是「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光明磊落,何須隱瞞身分?但客家亦有句俗諺「一隻賊古三隻名」,則指亂世為追求理想,只好隱姓埋名,行走江湖。日治時期的臺海兩岸,是敵對兩國,臺灣人是日本籍,亦有多位客家菁英改名換姓到中國發展,成為「半山」,但光復後返臺,境遇卻迥然不同。
已故立法院長黃國書(1905–1987),本名葉焱生,北埔客家人,相傳他念總督府國語學校時,不滿日人欺壓,打過日警,遭賠款退學,後到大陸發展,認識蔣介石,老蔣鼓勵他到日本念士官學校,但日人不准臺灣人念軍校,他隱藏身分改名黃國書。
黃國書以第一名從日本士官學校畢業,老蔣先派他到保定軍校當教官,再派他留學德法,學習最新軍事戰術,他懂英、日、德、法語,充滿國際觀,抗戰期間已官拜中將副軍長。
抗戰勝利他回臺當選第一屆立委,1949年國民政府遷臺,隔年老蔣提拔他擔任立法院副院長,1961年再扶正為院長。他「師夷制夷」,娶龍鳳鳴為妻,長子取名葉克倭,可知他抗日的決心。

北埔客家人黃國書,本名葉焱生,是臺灣人第一位立院院長。何來美取材自立法院國會網站

黃國書北埔墓園書「已故立法院長黃(葉)公國書諱焱生之墓」,兩旁墓聯書「國強民富桑梓福,書香奕世子孫昌」,旁邊是他夫人龍鳳鳴之墓。何來美攝
作家張典婉的父親張漢文(1902–1980)、四叔張漢臣是頭份客家人,都是國語學校畢業,黃國書還是上張漢臣一屆學長,兄弟倆也前往大陸發展,張漢文改名林奄方,奄方是「隱匿四方」之意,4年後張漢臣也到上海投靠二哥,改名張子斌,但翻譯筆名常用「張中方」,呼應二哥的「奄方」。
張典婉在新著《青春風正好》談到父親張漢文的老師林煥文,也是頭份客家人,與作家鍾肇政的父親鍾會可是國語學校同學,林煥文在新埔、頭份分教過吳濁流、張漢文,之後吳、張也念國語學校。張漢文與張子斌國語學校畢業後,先到日本早稻田大學深造,未畢業又到中國發展,投入康有為門下,並考進外交部服務,出使多國擔任領事或到新加坡辦報,表現優異,功在國家,但光復後回臺,卻沒有黃國書順遂,遭情治人員監控,只好在頭份斗煥坪經營果園終老。
在臺北帝大(臺大)未成立前,國語學校與臺北醫專是臺灣兩所頂尖學府,張子斌回臺後參加第一屆新竹縣(桃竹苗未分縣前)國大代表選舉,對手是臺北醫專畢業的吳鴻森(中壢人),是場「師範與醫專」的菁英對抗,吳濁流也全力幫學弟張子斌助選,結果吳鴻森當選。
頭份人林為恭、黃文發先後擔任苗栗縣長,那年選舉因林為恭的妹妹吳訪蘭嫁給吳鴻森的三弟吳鴻麟,支持吳鴻森;黃文發與張子斌是國語學校同窗,則支持張子斌。

張漢文(右一)與女兒張典婉(右二)到獅頭山萬佛奄禮佛,巧遇「阿鶴伯」(左一、已故硬頸攝影群攝影家陳禮文的父親)及其孫女陳瑋華(左二)合影留念。陳禮文攝影、張典婉提供

已故苗栗縣長黃文發(前右一)與張子斌(前左一)是總統督府國語學校同學,兩人私交甚好,合影留念。後排左一是黃文發之子黃秀森,也當選過省議員。張典婉提供
苗栗縣政壇形成黃、劉兩派,一般認為是首屆縣長選舉已故立法院長劉闊才支持新竹縣防衛司令劉定國,與當時議長黃運金對壘,讓劉闊才、黃運金成為兩派掌門人,但其實吳鴻森與張子斌對峙時,林為恭、黃文發就分挺吳、張,已經對立,後分成為黃、劉派要角。黃運金與吳鴻森二弟吳鴻麒是留日同窗,那年也支持吳鴻森。
黃國書雖順遂,但晚年也淒涼,1972年他創辦的國光人壽,被控掏空資產,太太龍鳳鳴、兒子葉克倭遭通緝,他也被迫辭掉立法院長,1987年鬱鬱而終,葉克倭因官司潛逃海外,也無法回臺奔喪。
臺北政壇亦傳出老蔣病重時,美國國慶酒會黃國書坐首席,總統府秘書長張群坐次席,謠傳美國想扶持臺灣人接總統,「功高震主」才被鬥下臺。
張子斌的師範同窗鄧雨賢,後成傑出音樂家,創「四季紅」、「月夜愁」、「望春風」、「雨夜花」等名曲,惜39歲就英年早逝。另一同學黃文發,後到日本早稻田大學深造,當選過苗栗縣議會議長、縣長。
林煥文與鍾會可同窗,林煥文後到北京發展,女兒林海音是知名作家林海音,擔任聯副主編多年,提拔過鍾肇政、鍾理和、黃春明等多位本土作家,鍾肇政的《魯冰花》就在聯副連載。吳濁流長鍾肇政24歲,兩人是因鍾肇政寫《濁流三部曲》相識,後鍾全力幫吳辦《臺灣文藝》。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多位國語學校畢業的客家菁英,日治時期走在歷史浪頭,又何嘗不是?

張子斌在中國大陸娶留美碩士趙敏淑為妻,趙敏淑當過路透社記者、生一對女兒張典姊、張典熙,光復後回臺曾在頭份斗煥坪一起生活,但後來妻女移台北漸疏離,兩女都是北一女、台大畢業再留學,擔任大學教授,非常傑出,現分居澳洲、美國。張典婉提供

張子斌因參政在白色恐怖時期被懷疑為附匪份子,遭到監控,圖為他的檔案。張典婉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