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來美,資深媒體人,曾獲客家新聞獎、兩岸新聞獎,現從事文史寫作。

朱真一醫師從生物學與語言學觀點,對羅肇錦教授率先提出客家與畲族、瑤族……等華南原住民的血緣關係,客語也是華南形成的語言,給予高度肯定,也顛覆了客家學界長期的「中原南遷論」;而客家人的祖先主要源自華南,只有少數來自華北,臺灣客家人的祖先還有南島語族的臺灣原住民。

朱醫師提到很多客家人以為是「純漢人、源自中原、望族之後」,主要是受羅香林《客家研究導論》及陳運棟《客家人》著作的影響,這兩位主要是從客家族譜,追溯客家源流,但族譜的正確性?近年來已引起許多學者質疑。

朱真一/羅肇錦對客語源流的貢獻 客家話與各地原住民語關係密切

朱真一/羅肇錦對客語源流的貢獻 客語由華南原住民語言漢化而來

客家「中原南遷論」思潮,源自清代兩廣「土客械鬥」的傷痕未癒,1905年廣東一些書刋出現「客家非粵種,也非漢種」、「山地多野蠻部落,退化的人民,如客家」……等貶低客家言論,1921年旅居香港的賴際熙、李瑞林、黃茂林……等136位客籍有識之士,為了正本清源,發起成立「旅港崇正工商總會」,並推賴際熙為臨時會長。

賴際熙是清末進士,香港大學中文系創辦人,也受推薦編寫《崇正同人系譜》,他蒐集崇正會員的族譜,從多數族譜發現客家人的祖先也源自中原;更早在19世紀初,徐旭增的《豐湖雜記》即強調「今日之客人,其先乃宋之中原衣冠舊族,忠義之後也……」,百年後賴際熙的《崇正同人系譜》更建立了「客家中原史觀」。

清末進士賴際熙(1865–1937)1925年所撰「崇正同人系譜」,帶來客家「中原南遷論」思潮。何來美攝
清末進士賴際熙(1865–1937)1925年所撰「崇正同人系譜」,帶來客家「中原南遷論」思潮。何來美攝

賴際熙認為北方人南遷至閩粵贛客家地區有3次,分是永嘉之亂、南宋時期兩度南渡,元明以後再經汀州、贛州遷入粵東。中山大學教授羅香林沿襲徐旭增、賴際熙思潮,1933年出版《客家研究導論》,後再出版《客家源流考》,更被客家學界視為經典之作。

1937年中日戰爭開打,臺灣總督府推動皇民化,雖有私塾、詩社維繫漢學於不墜,但從清末至日治末期,臺灣多數客家人只知祖先來自「長(唐)山」的閩粵,因原鄉謀生不易才渡海來臺,是一般貧下中農,並不認為是「中原望族之後」。

清光緒15年(1889)苗栗首次設縣,第二任知縣沈茂蔭主編的《苗栗縣志》,也未談閩客先民源流,只談漢人住街市、村莊,原住民住番社,猫閣、新港……等13 個平埔族番社,皆「久化之番」,其飲食、衣服與齊民無異;麻里力、沙力……等22個高山族番社,皆「初化之番」,其茹毛、飲血之俗,尚未盡除。

1895年日人據臺,介紹漢系本島人,也以來自福建、廣東來分閩、粵兩族,並未分閩南、客家,1925年漢人約390萬人,閩籍約310萬人、粵籍約80萬人。

臺灣重視客家源流,應是光復後廣東來臺的客家人(簡稱廣東客)懷著鄉愁所帶來,靈魂人物是曾任苗栗縣政府文獻組長的曾舉直將軍、曾舉直女婿江平成,以及《中原》雜誌創辦人謝樹新,3位都是廣東梅縣客家人。

謝樹新(1918–1996)創辦《中原》雜誌,提供廣東來臺客家人抒發鄉愁的園地,《中原》撰稿群的廣東客也將客家「中原南遷論」思潮引進臺灣。何來美翻攝
謝樹新(1918–1996)創辦《中原》雜誌,提供廣東來臺客家人抒發鄉愁的園地,《中原》撰稿群的廣東客也將客家「中原南遷論」思潮引進臺灣。何來美翻攝
曾舉直(1893–1981)將軍與中共元帥葉劍英是廣東梅縣同鄉,雲南講武學堂同學,兩人私交甚篤,卻分走國、共路線,他隨國民黨政府來臺後卸下中將軍職,擔任苗栗縣政府文獻組長,是《苗栗縣志》總編纂,對客家文化貢獻良多。江光大、彭文銘提供
曾舉直(1893–1981)將軍與中共元帥葉劍英是廣東梅縣同鄉,雲南講武學堂同學,兩人私交甚篤,卻分走國、共路線,他隨國民黨政府來臺後卸下中將軍職,擔任苗栗縣政府文獻組長,是《苗栗縣志》總編纂,對客家文化貢獻良多。江光大、彭文銘提供
江平成(1928–2004)、曾雲珍(1933–2018)夫婦,是曾舉直的女婿、女兒,1955年到苗栗創設中廣苗栗臺,對客家文化、戲曲的傳播影響深遠。江光大、彭文銘提供
江平成(1928–2004)、曾雲珍(1933–2018)夫婦,是曾舉直的女婿、女兒,1955年到苗栗創設中廣苗栗臺,對客家文化、戲曲的傳播影響深遠。江光大、彭文銘提供

江平成與太太曾雲珍1955年創設中廣苗栗臺,開啟臺灣客語廣播先河,也帶動客家文化、戲曲傳播發展。謝樹新1962年創辦《苗友》雜誌,一年後改為《中原》,撰稿群除了鍾建英是苗栗客外,曾舉直、黃基正、朱公演、侯夏冰、古侃、黎義本、吳鴻安、陳拱初、胡敏如、廖偉光………等都是廣東客,他們帶著鄉愁將廣東客家原鄉的禮俗、信仰、諺語、傳說、典故、戲曲、源流等文化引進臺灣,充實了臺灣客家文化的內涵,內包括羅香林的「客家中原南遷論」。

在曾舉直帶領下,這群廣東客後成為《苗栗縣志》的主要撰稿群。繼鍾建英之後,苗栗客陳運棟也加人《中原》撰稿,思潮受羅香林及廣東客影響,於1978、1989年先後出版了《客家人》、《臺灣的客家人》。

那時客家研究方興,隨著客家「南方起源論」興起,陳運棟在《臺灣的客家人》已認為客家人與華南的畲、瑤族及臺灣平埔族的融合,也影響了客家人的血緣與語言。

「那有人恁憨承認自家个祖先係番仔?」那是老一輩觀念,族群無所謂優劣、貴賤之分,要了解客家源流,除了族譜,更要相信生物學、語言學的科學驗證,很多客家人與華南少數民族或臺灣平埔族是有血緣關係的。

陳運棟(1933–2023)是繼鍾建英之後《中原》撰稿群第二位「苗栗客」,他的思維受羅香林等「廣東客」影響,1978年出版的《客家人》,也充滿「客家中原史觀」。圖為2017年他與夫人黃春枝到福建連城培田古民居參觀。何來美攝
陳運棟(1933–2023)是繼鍾建英之後《中原》撰稿群第二位「苗栗客」,他的思維受羅香林等「廣東客」影響,1978年出版的《客家人》,也充滿「客家中原史觀」。圖為2017年他與夫人黃春枝到福建連城培田古民居參觀。何來美攝
廣東深圳大學教授張衛東2015年策劃「賴際熙專題學術研討會」,兩岸客家研究學者出席踴躍。何來美攝
廣東深圳大學教授張衛東2015年策劃「賴際熙專題學術研討會」,兩岸客家研究學者出席踴躍。何來美攝
羅香林(1906–1978)1933年出版《客家研究導論》,之後再出版《客家源流考》,被客家學界譽為經典之作。何來美攝
羅香林(1906–1978)1933年出版《客家研究導論》,之後再出版《客家源流考》,被客家學界譽為經典之作。何來美攝
鍾建英畢業於總督府國語學校,曾任苗栗鎮長、苗栗縣議會主任秘書,劉定國當選第二屆苗栗縣長時,劉闊才建議用他擔任縣府主任秘書,但劉定國堅持要用外省籍的梁勁光,兩劉不歡而散,劉派也分裂成大劉(劉闊才)、小劉(劉定國)。鍾建英詩文均佳,是早期《中原》撰稿群中唯一的「苗栗客」。何來美翻攝
鍾建英畢業於總督府國語學校,曾任苗栗鎮長、苗栗縣議會主任秘書,劉定國當選第二屆苗栗縣長時,劉闊才建議用他擔任縣府主任秘書,但劉定國堅持要用外省籍的梁勁光,兩劉不歡而散,劉派也分裂成大劉(劉闊才)、小劉(劉定國)。鍾建英詩文均佳,是早期《中原》撰稿群中唯一的「苗栗客」。何來美翻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