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維安(國立陽明交通大學榮譽教授)
模里西斯與客家移民
馬克・吐溫在他1897年出版的旅遊紀實作品中,將模里西斯描繪為「先於天堂而存在」的地方,寫下「模里西斯是先被創造的,然後才有天堂;而天堂則是依照模里西斯的樣子打造出來的」。若是,模里西斯便是天堂的原鄉。在葡萄牙人之後,模里西斯由荷蘭(荷屬東印度公司)正式殖民(1598–1710),為紀念Prince Maurice of Nassau,命名為Mauritius。其後由法統治(1715–1810)更名為Île de France (法蘭西之島),1810–1968期間由英國統治,恢復稱 Mauritius。開始引進大量印度契約勞工。1968年從英國獨立,成為一個獨立的民主國家。
《世界客報》指出1654年有3位客家人到達模里西斯,至今已傳承到第九代,這最早的紀錄。資料顯示,清咸豐年間客家人相繼移民模島,人口增至1500多人。20世紀中期以後,模里西斯客家人約佔華人總數的90%,林文映說路易港是一條講客家話可以通行的唐人街,華人社區以客家人為主是這個「天堂的原鄉」的特色。不過,華人大約只佔模里西斯人口的3%左右。總人數約在25000-30000之間。該國將「春節」訂為國定假日。
模里西斯姓氏宗親與地域組織
姓氏宗親組織有旅館或堂號,在模里西斯,幾乎每一個姓氏都有自己的宗親會,宗親組織稱呼為「某氏旅館」,如林家館、張氏旅館等,或以姓氏的堂號命名,如黃姓的江夏堂,李姓的隴西堂等。
其中稱為「旅館」是為此地移民社會的特色,早期華人店鋪在鄉村,需要定期前往路易港辦貨,客家人稱其為「過埠」。因為路途遙遠,需要在埠上過夜以及存放貨物,所以需要一個場所,各個姓氏便修建了以自己姓氏為名的旅館。幾乎每一個姓氏,都在路易斯港口建立有旅館,專門提供給來這裡辦貨的暫時居住。如林家館,又稱「林氏集義會」,其祖籍地為廣東梅縣白宮閣公嶺村,屬於較早來到模里西斯的姓氏之一,也是人數比較多的姓氏。
後來,這種因為商業需要而形成的各種旅館,又變成了小孩子讀書寄宿的場所。一些在鄉間店主的小孩要在路易斯港讀書,他們便寄宿在自己姓氏的旅館裡。再後來,這些旅館也漸漸發展成一個祭祀的場所。每年在固定的日子,一起到這裡祭祀先祖,然後一起參加宴會。
地域性組織方面,客家人在修建關帝廟的基礎上成立會館,照顧同鄉,建立學校。例如「仁和會館」創辦新華學校,仁和會館搬到唐人街之前,它設立的機構也充當供在鄉間的人暫住的功能。另外還有客屬會館、華聯會館,據了解仁和會館、客屬會館與台灣較為友好。
客家人對地方經濟的貢獻
早期華人移民多數以契約勞工或自僱農夫身分來到模里西斯,主要在甘蔗種植區勞作,因此最初定居在農村地區,如中部高地、南部鄉村。隨著教育普及與經濟地位提升,部分客家人進入商業與專業領域,有些家庭移居到城市,如路易港及周邊地區,開設雜貨店、藥房、進出口公司等。
聚居於路易港,有臨近港口的優勢,商戶能夠以最低的成本、最快捷的方式將從中國、新加坡運來的商品由碼頭轉運至商店,因此,很多客家人開起了小商店。在模里西斯的農村地區開設零售店為印度勞工服務,在族群之間扮演的重要的橋樑是一大特色。在這個地方性的經濟活動中,有二個名詞很重要,一是紅冊子,二是族群連帶。
紅冊子內,每個家庭都有一個「戶頭」,記錄著顧客家庭每週、每月在客家人商店裡的賒欠款項,每週六或月底一結。這種賒帳銷售模式在短時間內改變了島上普通百姓的生活方式。它是客商融入當地的「敲門磚」,裡面記錄著是顧客賒賣的賬目,賒帳制度是客家商人在模里西斯與當地居民建立信任和促進經濟交流的重要方式。它不僅讓印度勞工能夠更方便地取得生活必需品,也促進了客家商店的發展,鞏固了客家社群在模里西斯的地位。
客家族群連帶是華人商業活動發展的社會資本,也是其他族群進入地方零售事業的障礙,客家社群透過姓氏宗親會與地域性公會建立的緊密的族群聯繫,有助於鄉村店鋪定期前往路易港辦貨時,過夜、存放貨物,封閉的供應鏈和族群連帶,也降低了其它族群加入的可能性。
印在鈔票上的梅縣客家朱梅麟
梅縣籍客家人朱梅麟是第二代移民,家中使用客家話,是模里西斯著名的政治家和商人。他先是在路易港開設名為ABC的商店,後來發展成為涵蓋汽車進口、銀行、食品生產和航運等多領域的ABC集團。
朱梅麟積極參與社區事務,曾擔任華人商會會長,並在二戰期間為華人社區提供食物援助。1948年,他成為首位華裔立法議會議員,1968年模里西斯獨立後,出任地方政府部長,協助建立自由貿易區,吸引台灣和香港的投資者,促進了國家的工業化進程。為表彰其貢獻,朱梅麟於1980年被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封為爵士。1998年,他的肖像被印在模里西斯25盧比紙幣上。此外2011年,他的肖像還被發行成紀念郵票。

客家文化的傳承與挑戰
模里西斯的客家人自19世紀70年代開始在當地建立宗教與社群機構。首先是建關帝廟,之後發展會館組織,進一步推動以客家話為教學語言的華人教育,除了強化社群內部的凝聚外,也作為資訊交流、商業協作的平台,甚至對於支援老年移民的終老生活與新移民的落地安置亦具有實質功能。
然而,在語言傳承方面,隨著時間的推移,如今客家語面臨明顯弱化的趨勢,當代年輕世代的語言使用已轉向法語與英語。第二代客家人普遍缺乏足夠的語言能力傳授給第三代,使客語在家庭中的地位日漸退縮。與此同時,天主教教育體系的普及也導致華語書寫能力的下降,間接削弱了客語的聽說與閱讀能力。部分家庭雖仍嘗試要求子女在家使用客語溝通,但在主流語境與教育結構的雙重影響下,語言傳承的實踐已遭遇重大挑戰。
模里西斯與台灣
過往,模里西斯與台灣有一段密切的關係,1969 年獨立後,台灣曾派遣農業專家到模里西斯,幫助他們改良農業技術。另外,模里西斯的紡織業與出口加工區是到台灣學習經驗之後才逐漸成形的,台灣經驗對模里西斯出口加工區的建設有一定的影響。在模里西斯設有台灣同鄉會,同鄉會成員多為曾到台灣求學或就業的模里西斯華僑。
中華民國僑委會曾多次派員訪問模里西斯,顯示台灣政府對當地僑務的重視。就我們所知模里西斯老一輩的華人與國民黨或蔣委員長有著較深的淵源,較為親近台灣。近年來,台灣與模里西斯的外交關係趨於薄弱,台灣的辦事處已撤館。2018年客家委員會預定在路易港Labourdonnais Waterfront Hotel推廣客家美食活動, 酒店受中國大使館要求取消該活動。
模里西斯作為一個多元族群構成的島國,其歐洲殖民背景深刻地影響了當地的生活方式與價值觀。在這樣的文化語境中,各族群間呈現出高度的包容與共處,客家華裔、印度裔、克里奧爾人與歐裔居民相互接納,塑造出具有融合特質的社會景觀。這樣一個跨文化交匯的場域中,客家華裔的文化實踐與語言傳承面臨許多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