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文煥。苗栗縣客家人,國中特教教師,現下戴苗栗(四縣腔)
暗晡夜个月光特別圓,𠊎定定仔蹶來五樓坪頂,望等光華華个月光。手項拿等一粒綠豆膨,輕輕仔咬一口,該綠豆仁个香氣黏時舂入腦隔,思緒像係拉轉做細人仔該下。綠豆膨係吾家鄉特別个月餅,知總个人來到苗栗遶尞,定著會帶兩盒轉去食。這綠豆膨形仔盡生趣,中央留一隻窟分焙熟个內餡凸出來,看起來像人个肚臍,故所有人喊佢「肚臍餅」。另一種較細粒个,看起來像人个乳頭,毋知哪久嗄分人喊做「乳頭餅」。
記得還細个時節,吾屋下生活條件無異好,故所灶下乜無現代个烤箱同微波爐。毋過阿姆个手路當好,見擺就像撮把戲共樣,輒輒變出十分餳人个食雜。有一年八月半進前,阿姆頭一擺試做綠豆膨,佢一儕人在灶下無閒洎杈,亼麵糰、攪蕃薯粉、炒綠豆仁,逐粒綠豆膨都包等阿姆淰淰个愛。過無異久,阿姆摎緊出煙个綠豆膨對火爐兜出來,𠊎四姊妹目珠眼金金仔緊相,口涎水險險就會對嘴角跌下來。𫣆兜煞煞圍過去,該係𠊎第一擺食著綠豆膨,白雪雪个外皮像月光,金那那仔个料頭像卵黃,綠豆仁个甜味在嘴空肚化開,該種好食到耐毋得个味緒,到今還係𠊎心肚深深个念想。
兩個在外背讀大學个倈仔妹仔提早轉來團圓過中秋節,拜六暗晡雖然落一息仔雨毛仔,毋過微風柔柔仔吹過來,涼爽个屋簷下,顛倒適合來焙肉。看等四隻細人仔圍在火爐脣,隻隻都開容笑面盡歡喜,佢兜焙肉、打嘴鼓,兄弟姊妹互相分享在學校个生趣事,不時發出一陣陣笑聲。這幕圍等火爐个情景仰恁「火燒豬頭–熟面」,就像𠊎還細个時節,四姊妹圍等火爐等綠豆膨共樣!這和挼个天倫之樂,正經係用錢買毋著个幸福感受。
在這央時,𠊎心肝頭嗄怩忸一下,四隻細不仔(註)隻隻都會同𠊎平高了,毋多知仔佢兜會飛出這隻竇了!將來各各會有自家个生活同頭路,轉屋个機會定著緊來緊少。𠊎目珠眶有一息仔溼潤,心肚愐:「樹大杈椏,子大分家。這係當自然个事,毋管人生仰般變化,珍惜每一個當下,珍惜每一個共下,恁樣就好了!」
𠊎咬下第二口綠豆膨,幼幼个綠豆沙在嘴肚散開,雖然這毋係阿姆做个綠豆膨,但係這家鄉个味緒還係勾惹出𠊎童年个記憶。該種簡單个幸福,親像就在眼前,又像已經走到當遠。這綠豆膨毋單淨係家鄉个味緒,乜係阿姆个味緒,𠊎一生人都毋會添放忒!
(註)細不仔se bud leˋ:華語的近似詞是小不點、小蘿蔔頭,作者家裡常用這詞來代稱小孩。
華語
今晚的月亮特別圓,我慢慢的走上五樓露台,望著光華華的月亮。手上拿著一顆綠豆膨,輕輕的咬一口,那綠豆仁的香氣瞬間衝入腦海,思緒像是拉回童年時光。綠豆膨是我家鄉特別的月餅,熟知的人來到苗栗遊玩,一定會帶兩盒回去品嘗。這綠豆膨形狀很有趣,中央留一個洞給烤熟的內餡凸出來,看起來像人的肚臍,所以有人叫它「肚臍餅」。另一種較小顆的,看起來像人的乳頭,不知何時卻被人喊做「乳頭餅」。
記得還小的時候,我的家裡生活條件不是很好,因此廚房也沒有現代的烤箱與微波爐。然而媽媽的手藝非常好,每回就像變魔術一樣,時常變出十分誘人的食物。有一年中秋節之前,媽媽頭一回試做綠豆膨,他一個人在廚房忙得不可開交,揉麵團、攪蕃薯粉、炒綠豆仁,每顆綠豆膨都包著媽媽滿滿的愛。過沒多久,媽媽把一直冒煙的綠豆膨從火爐端出來,我們四姊妹眼珠睜著一直看,口水險險就會從嘴角掉下來。我們敢緊圍過去,那是我第一次吃到綠豆膨,白白的外皮像月亮,金黃的內餡像蛋黃,綠豆仁的甜味在嘴巴裡化開,那種好吃到受不了的味道,至今仍是我心裡深深的念想。
兩個在外頭讀大學的兒女提早回來團圓過中秋節,星期六晚上雖然下著毛毛雨,不過微風柔柔的吹過來,涼爽的屋簷下,反倒適合來烤肉。看著四個小孩圍在火爐旁,個各都笑容滿面十分開心,他們烤肉、聊天,兄弟姊妹互相分享在學校的趣事,三不五時發出一陣陣笑聲。這幕圍著火爐的情景怎那麼「火燒豬頭–熟面」,就像我還小的時候,四姊妹圍著火爐等綠豆膨一般!這祥和的天倫之樂,真的無法用錢衡量的。
在這時候,我心頭卻抽搐了一下,四個小不點各各都快和我差不多高了,不多時他們會飛出這巢!將來各各會有自己的生活與工作,回家的機會肯定與來愈少。我眼眶有一點溼潤,心裡想:「樹大杈椏,子大分家。這是很自然的事,不管人生怎麼變化,珍惜每一個當下,珍惜每一個相聚,那樣就足以!」
我咬下第二口綠豆膨,細細的綠豆沙在嘴裡散開,雖然這不是媽媽做的綠豆膨,但是這家鄉的味道還是勾起我童年的記憶。那種簡單的幸福,像似就在眼前,又像已經離開很遠。這綠豆膨不僅僅是家鄉的味道,也是媽媽的味道,我一輩子都不會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