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蕭秀琴
曾任出版社總編輯,現為作家暨譯者,著有《料裡風土:往山裡去的地方,九種食材從山到海建構客家飲食》、《料理臺灣:從現代性到在地化,澎湃百年的一桌好菜》等書籍。現居離台北城約一個小時的小鎮,持續文字工作。
莿桐花是平埔,百合花是魯凱,布農的祖先從牽牛花裡一躍而出,鄒的神花木槲蘭接引天神,平原上盛開的花朵都是排灣,客家詩人說,夜合暗香只有我知道。
在「活的佳冬博物館」佳冬六根村,詩人曾貴海的老家前看見兩三棵夜合樹,南方初冬暖陽仍然炙人,週間的小村靜謐,逛博物館的三兩遊客與村人同數,看見還係(vanˇ he 南四縣,有依然、依舊之意)開的夜合花,欣喜莫名,都說這花是夏夜的精靈,然而我遇見了詩。
博物館裡到處都是詩,牆上的詩句是傳信使,〈冬花夜開〉點出「不斷的開花/不滅的夢」在現今是老人與小孩的村看起來很勵志,〈六堆客家人〉讓人們明白南方人以盤花敬神,要有「跈著含笑樹蘭夜合同桂花香/就尋得到客家人屋家」,〈共養〉的鄉村風景,相似的童年回憶。
有詩的博物館自然能將歷史古蹟活生生的保存下來,明華園的〈步月・火燒〉先於蕭屋洋樓為人知曉,三級古蹟佳冬蕭宅和羅氏老屋、曾氏老屋、張家商號是建築之詩,平原上以密林掩護,用扶桑花牆為界,有處水涵頭可以「等待去田坵做事个阿姆歸來」的地方,是伯公的土地之詩。
詩文能承載訊息,就是詩人之心的象徵,曾貴海的詩作,不以抗爭、不以倡議的時候,只要舒懷之作往往以花入詩,小花是田園之美,有顏色的花象徵不同的哲學,夜合香花是他心中最柔軟的一塊,但他最愛百合花,〈台灣百合〉是歉意,是對魯凱族及這座島嶼的抱憾,所以「陽台那株狐百合/祂知道如何感謝」在〈如此平凡〉。
詩人有夢,有夢的人才有勵志的人生,島嶼秋冬從山坡蔓延到河谷遍佈的芒花是他的價值觀,「菅芒花彎腰低頭/思考/如何向大地致謝」在〈看河〉,或是「菅芒花抓緊每一小片泥沙/讓生命的努力充滿驚喜」為〈秋日的河谷〉。
時時(siiˇ siiˇ 南四縣,有經常的意思)用花隱喻,曾貴海最迷人的花是冠名寫作的花,除了百合、芒花和夜合,〈夢五:一張飄飛的紙寫個無字〉中的「柏樹卻綻開了潔淨的吉野櫻」是內在探尋,所有的詩都是提問,問內心深處最是詩意,所以有〈高山薔薇〉的「枝頭上/樸素的夢」,還有蓮花、大花紫薇或純白的蝴蝶蘭等等,都賦予了重責大任。
而所有的指涉都來自於「日光花」,客語中形容溫洵灑落的陽光、刺目而來的陽光,通常要讓人捕捉的日光都叫日光花,阿婆常說還有一點日光花仔可以用,詩人則是在〈話語身系列〉中說,「中午的日光花/平息話語/匿藏一切蹤跡」。我們都需要閃現的日光花所帶來得安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