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在屏東縣的麟洛客家庄長大,深深覺得故鄉是個被賜福的地方。「有龜必有麟」,象徵「麟趾呈祥」之兆,故取名「麟洛」。通常在書寫時,一般人可能覺得「麟洛」二字筆劃很多,但我卻非常喜歡,每當寫到麟洛的地址時,我都會特別用心、一筆一劃地寫,麒麟降落的地方就是我的故鄉,何其特別與幸運。麟洛對我而言,就像是個wonderland,在這裡所經歷過的一切童年回憶,留存成為日後想像的依據,這是我創作的起點。—徐麗雯—
故鄉是創作的起點
自小徐麗雯就愛冒險,尤其對故鄉荒廢的一口井充滿興趣,覺得那裡對她來說就是個奇幻之處,儘管雜草叢生,有蛇哥出沒,較難以到達,但是對於當時還小的她來說,越是不讓她去,她就會更加想去探險。這口井之於徐麗雯,即是她生命記憶中,一個很神秘的圖像,當她站在井口往下看時,只要凝視著深淵,便看到了靈感的泉源。
圍繞在家鄉麟洛四周的外環步道,是她到了臺北之後會頻頻想念的地方,儘管已經在臺北生活這麼久,臺北已然成了新故鄉,但是家鄉麟洛的任何一個角落和味道,都隨時召喚著她。也許需要這樣跟故鄉保有一定的距離,她才得以和故鄉親近。每當想起環繞在麟洛外圍的這樣一條步道,她就真實感受到故鄉。
客家是藝術創作的轉捩點
徐麗雯大學念的是中文系,過程中需要閱讀很多的文學作品,例如波赫士、馬奎斯、莒哈絲等作家的作品,這些對後來的創作都有很重要的影響。起先,她只是想在幕後當編劇,而客家電視臺的《幸福派出所》一劇成為徐麗雯進入客家的轉捩點,那是她生平第一次當上女主角,非常感謝阿公、阿婆的教導,從小就跟在他們身邊一起學說客家話,這讓她在應徵女主角的時候比別人多了語言優勢,能說客語的這個條件,使她比其他人更能跨越門檻走到幕前演出。
在客家電視臺以及劇組遇到很多努力的人,從不會說客語練到可以說流利的客語臺詞,她珍惜自己得之不易的機會,也受到這些好朋友的才情鼓舞,而有了後來相關客家故事的創作。有以故鄉麟洛為出發的創作,例如《南風‧六堆-樂土》,裡面講到麟洛曾經有過戰俘營,現在年輕人很難想像過去在這個地方是有金髮碧眼的人存在過的,這些在地的故事,都陸續收納成為她的創作素材和靈感。
過去求學階段,對她產生很多影響的客家創作,像是杜潘芳格、張芳慈、吳濁流和龍瑛宗等人的作品,在他們的作品中感受到截然的客家經驗,與自己的經驗交相對照、拓展,客家的定義原本就十分個人,也始終存有特殊的集體價值。麟洛,是徐麗雯心目中的馬康多,可能比《百年孤寂》中的魔幻寫實還要魔幻、還要寫實。
因此,雖然還沒有真的化為作品,但家族故事卻常常成為徐麗雯創作的靈感源頭,例如阿公,他有一隻眼睛是藍色的,對於造成原因,流傳著兩個說法:第一個說法是以前村童在施放煙火的時候,不小心炸到了阿公的眼睛,所以一隻眼睛裝了外國人捐贈的眼角膜;另一個說法則是,家族在爭家產時,在拉扯之際不小心被農藥噴到失明的。像這樣奇幻的故事在童年經驗裡還有很多,如故鄉的魚塭,那個曾經讓她溺水的魚塘、長滿青苔的井、專屬於故鄉的氣味、顏色、光影……等,豐富了她在創作上的無限想像。
故鄉提供的養分與能量
曾經因為某些機緣,徐麗雯承接了屏東縣政府客家事務處《六堆回味》的計畫,需要拜訪各種老行業,那時她騎著摩托車在六堆地區到處遊走,看到老人家就聊天、遇到老店就進去問,這些過往的經驗建立起她的六堆地圖,成為她有形、無形的寶貴資料庫,在創作的時候,她都可以隨時自自然然提出來運用,她表示,真的非常感謝有過這樣田野調查的歷練。
《光的孩子》能夠得獎,是對於徐麗雯和客家的肯定,這完全是源自於她自發性的創作,那時候父親健康狀況不佳,自己又剛好懷了小孩,探討生和死之間的關係,是她創作初始想討論的。因為她很早就北漂,倚賴南部親人照顧父母,卻往往忘記那個被留下的、擔負起照顧壓力的照護者心情。於是她讓主角是位編舞家,反映自己也是藝術工作者的身分,爬梳在面對長輩逐漸衰老,父母親需要長照的情況下,為人子女的心境。
回想這麼多年以來,自己學的是文學、戲劇,而這些所謂的藝術對於現實人生到底有什麼幫助呢?在這部影片中,她設定的主角是在北部有地位的知識分子,在遭遇母親需要長照,南部照顧者哥哥自殺、印傭質疑的衝擊,發現自己也可能落入施暴者的角色,再去反思那些被留下來照顧者的立場和心聲,這是真實客庄正在發生的處境,她希望未來能夠持續做這樣的關懷。
將客語融進影像之中,是徐麗雯未來想做的,透過影像,能夠對社會發揮一些正面的力量。過去知識分子在發言的時候可能不會將客語當作習慣使用的語言,她想在影片裡,以合適的語境多加使用客語,用這些經常使用客語的人作為主角,例如在故鄉擔任長照的照顧者,就是每日使用客語的人,以這些使用客語的人為主角,道出他們的心路歷程。
期勉新客家的後生人
徐麗雯思索,拍攝出來的影片,可以提供客家或是青年什麼?作為一位藝術工作者,深知影像的影響力很深遠。有什麼是不得不拍的、非得要透過自己來說的故事?這將成為她的首要追索。客家的、青年的,屬於客庄的記憶,她要繼續創作、關懷,運用影像的力量將之真實反應。
對於後生人,徐麗雯有鼓勵的話要說:「每個人都應先從有感覺的事情去著手,不需要在初期就時時將大歷史放在自己的肩上。」現在都市長大的小孩,沒有那麼多的客庄經驗,但不妨礙他們認識客家、認同客家,她很慶幸自己的童年是在鄉下長大的,但是不會說客語、沒有客庄經驗,不是現代年輕人的錯。還是能以當代的方式擁有現世的客家經驗。
她想持續讓客語在影像當中呈現,也就是希望後生人仍有機會持續接觸到客語,她也教自己的小孩母語,因為能夠會說母語是件美好的事。然而不需要把振興客家的使命扛在身上,鼓勵年輕人走自己的路,自己因為對文學、戲劇的愛好,在客家找到可以施力的關懷角度,同樣身處臺北的客家表演者,大家彼此鼓勵,從中所得到的成長,並不亞於生長的故鄉,期待各位後生人都能夠發揮所長、找到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