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曾肇芝,客語薪傳師,新竹縣橫山鄉內灣客家人,這下戴新北市(海陸腔),感謝邱鴻春先生指導客語寫作
滿叔大𠊎十空歲像阿哥樣,對佢个感情,又像阿爸親密,滿叔吂討餔娘以前,𢯭手畜𠊎三姐妹,佢賺錢專門拿轉屋下使,佢在台北玻璃工廠食頭路,平常戴工廠宿舍,放尞日正會轉來,該量時屋下無電話,滿叔有事情愛聯絡,會先打去面叔公屋下,叔婆正來喊阿嬤去厥屋下等電話,見擺𠊎想摎滿叔講電話,阿嬤講:「電話錢恁貴做毋得,滿叔賺錢無恁該。」
𠊎差毋多係滿叔渡大个,佢見放學轉來,就渡𠊎過家尞,佢摎𠊎擎到肩胛頂滿哪去,有一擺𠊎姆山肚做事吂轉,堵好𠊎嬤乜無在,無錢買水粄飼𠊎,𠊎肚屎枵噭到噦噦滾又拐毋恬,佢無奈何就摎舌嫲分𠊎吮,聽滿叔講,越枵吮越大力,講來奇怪,食滿叔个口涎水,𠊎馬上恬恬無過噭,斯恁樣一直吮到阿姆轉到屋下,結果該暗食夜,滿叔个嘴嗄擘毋開!歸家人笑佢大戇牯,佢講:阿姆哀!𠊎還衰過,枵肚屎到天光。
滿叔係一個當有情調浪漫个人,放尞轉來會渡𠊎兜去河壩搞水,還過去伯公下囥人尋,跈等佢總係當好空,後來阿爸過身滿叔个擔頭加當重,逐擺𠊎會在拜六暗,牽等老弟、老妹,去火車頭等滿叔轉來,火車一點鐘一枋,有時一枋等過一枋,等到最尾枋還係無等著,心肝肚火當著,轉過頭愐想,一定係為著愛賺加兜錢,加班正無法度轉來,忍等目汁牽等老弟、老妹,踏等自家个影跡,斯伸昏黃个路燈,陪等𠊎兜轉屋。
記得國小三年生該年避暑,滿叔渡𠊎上台北,日時頭跈等滿叔去送貨、收數,暗晡頭就摎滿叔共下睡宿舍,逐日摎滿叔食睡共下,感覺盡幸福,愛開學正渡𠊎坐火車,對台北坐到中壢,該日𠊎人毋鬆爽,透路緊翻,害佢無結無煞,高不將包矮嫲車,對中壢坐轉內灣,滿叔使忒八百個銀,衰過!滿叔可能幾下隻月个食飯錢報銷咧!後來佢討餔娘,𠊎感覺滿叔分滿妗搶走,所以有一暫仔當惱滿妗,包尾自家慢慢正想通。
滿叔最惜𠊎,可惜𠊎正有能力愛來有孝佢該下,一日佢講人艱苦,喊老弟渡佢去看醫生,一落台大急診室就毋知人,吂二十四點鐘久就過身,全無勞攪大家,乜無交待一句,就恁樣走忒,突然之間𠊎無法度接受,𠊎哀傷到反噪睡毋落覺,想著滿叔个恩情,𠊎永久記得,滿叔,𠊎長透想你,你知無?
華語
小叔叔大我十多歲像哥哥一樣,對他的感情,又像父親一樣親密,他還沒娶老婆以前,幫忙養大我們三姐弟,他賺錢專門拿回家供家裏使用,他在台北玻璃工廠上班,平常住工廠宿舍,放假才會回來,那時候家裏沒有電話,小叔叔有事情要聯絡,會先打去對面叔公家,叔婆才來叫我祖母去他家等電話,每次我想跟小叔叔講電話,祖母講:「不可以電話費很貴,小叔叔賺錢不容易。」
我差不多是小叔叔帶大的,他每每放學回來,就帶著我串門子,他把我放到肩上到處去,有一次我母親在山裏工作未歸,剛好祖母也不在,沒錢買米粄餵我,我肚子餓到哭個不停,他無奈只好把舌頭給我吸吮,聽小叔叔講,越餓吸吮越大力,說來奇怪,吃了小叔叔的口水,我馬上安靜下來不哭了,就這樣一直吸到母親回到家,結果那夜晚餐,小叔叔的嘴張不開啦!全家人笑他是大傻瓜,他講:我的媽呀!我真可憐,餓著肚子到天亮。
我小叔叔是一個很有情調浪漫的人,放假回來會帶我們去河邊玩水,還去伯公下捉迷藏,跟著他總是很有趣,後來父親過世小叔叔肩上的擔子越來越重,每次我會在週六晚上,牽著弟妹,去火車站等小叔叔回來,火車一個鐘一班,有時一班接過一班,直到末班車還是沒等到他,心裏滿肚子火,轉過頭想,一定是為了多賺錢,加班才無法回來,我忍住淚水牽著弟妹,踩著自己的影子,只剩下昏黃的路燈,陪著我們走回家。
記得國小三年級暑假,小叔叔帶我上台北,白天跟著小叔叔去送貨、收帳,晚上就跟小叔叔睡宿舍,每天跟小叔叔一起吃睡,感覺很幸福,要開學才帶我坐火車,從台北坐到中壢,那天我身體不舒服,一路上吐個不停,害他不知道該拿我怎麼辦才好,被迫包了一臺計程車,從中壢坐回內灣,小叔叔花了八百元,可憐!小叔叔可能幾個月的伙食費就報銷了!後來他娶了老婆,我感覺小叔叔被嬸母搶走,所以有一段時間我很討厭嬸母,最後自己慢慢才想明白。
小叔叔最疼我,可惜我才剛有能力孝敬他,一天他說人不舒服,叫我弟帶他去看醫生,一進台大急診室就不醒人事了,不到二十四小時他就走了,完全沒有麻煩大家,更無一句交待,就這樣走了,突然之間我無法接受事實,我哀傷到失眠無法入睡,想著他的恩情,我永遠記得,小叔叔,我常常想你,你可知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