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蕭秀琴
曾任出版社總編輯,現為作家暨譯者,著有《植有武威山茶的小屋》等書籍、翻譯《跟莎士比亞學創作》等。目前住在離台北城約一個小時的小鎮,持續從事文字工作。希望以每年一部作品的速度,完成小說、報導,劇本,翻譯作品。
熱天午後一陣風時水,在島嶼上
紛擾纏綿的情緒瞬間消逝
你不過款款端來一碗綠豆湯
就能安撫我的躁動不安,此時
再沒有無所不在的熱天午後
跟《茶金》的總製作人徐青雲讚美劇中最浪漫的情節是每天晚上一碗綠豆湯,那是詮釋戀愛最美的一場戲,他者變成了我們是多麼高的情感慰藉。她說,我們家夏天晚餐後的甜湯就只有這款,我說,對啊,夏天綠豆湯冬天花生湯,我們家也是。
處在副熱帶氣候區的島嶼,社會風氣保守禁錮,酷暑濕熱讓人躁動不安,每一代人的消暑方式無奇不有,在新竹文人黃旺成的日記裡,只需要一碗綠豆湯就解決了。
黃旺成(一八八八年—一九七八年)曾經作為皇民的臺灣人,有漢文底子又受新式教育的文化人,他的四兒子黃繼文這樣描述:「父親生活非常刻板。早上固定時間起床,然後做伏地挺身,晚上除了有特別的交際外,固定時間睡覺,每晚必定寫日記。」〈父親黃旺成的追憶/黃繼文口述・陳鳳華撰文〉
做兒子的少寫了一樣,父親夏天時幾乎天天要喝一碗綠豆湯,午睡後出門前,或晚上睡覺前,甚至請朋友來家裡聊天喝茶結束後,離開前先喝一碗綠豆湯再走,這時間離晚餐也不過是三十分鐘的事,而我家至今也還保持這種習慣,晚餐前先吃一些點心填肚子。
黃旺成喝綠豆湯成魔,晚餐去酒樓參加飲宴聚會,雖然吃得很過癮飽足,但回到家還是要來一碗綠豆湯,這種夏日時節的常備點心,於他無論處在何種境地,要隨時都能取得,最令人嘆為觀止的是這一則:
「大正六年(一九一七年)八月二十九日 水曜 癸卯 天氣 晴 寒暖 暑
午睡一時餘,睡起精神不甚快,無讀書,晚瑞堯君來,內人竟敢在房怒聲,其後又使幼兒久哭不乳,余大怒打二扇,晚飯時怒氣方盛,不能下咽。北門外夜學,歸,食炊粉、綠豆湯,尚不能飽,十一時睡」
在那個還沒有避孕藥的時代,無論哪個階層的人總是食指浩繁,家暴事件時有所聞,雖然是受過教育被嚴格要求遵守禮儀的仕紳文人,仍然不免把怒氣發洩在妻子身上,這火氣或許是處於副熱帶島嶼自發的溼熱產生,也可能是二十世紀初期,處在移民社會早發的覺醒知識份子的躁動情緒,這個躁熱難耐的移民之島,至今,年輕人還要隨手一杯綠豆冰沙,度過幾個暑熱一季又一季。
《黃旺成日記》中的五月到九月幾乎都在喝綠豆湯中度過,不論心情好壞、約會前後、要不要搭急行快車去台中老闆家,總是少不了綠豆湯。像是一九二八年九月二十日的那一則,「…..下午命黃臉婆煮綠豆湯,不從命,心中大發火,晚出散步……」沒有綠豆湯,人生簡直過不下去啦!
故所,隨手杯從珍珠奶茶回歸到綠豆冰沙,對臺灣人來說,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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